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56 章 Chapter.11


  漫天的雨落下,空氣中瀰漫著潮溼的水汽,夜色晦暗如霧。

  我怔怔地佇立在嗚咽的風雨中,被這場淅瀝的雨所淹沒,卻沒能舉起手中的刀。

  真是奇怪。

  ……真是奇怪啊。

  我從未有過這樣悲傷的時候,我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甚至曾有誰說過,我實在是太容易心軟了,因為一點微弱的情感就會願意付出很多很多的東西。

  我不覺得那個人說得是對的,但我也確實知道,我不是一個多麼頑強的、堅硬的、鐵石心腸的人。

  我是會哭的,我是會痛苦的,我是會難過的,就好像刀紮在我的身上,我也是會痛的。

  我只比他們都要更會「忍耐」而已。

  但是為什麼,這一刻,我卻心如死灰得彷彿再也無法忍受這一切?

  有什麼將我的靈魂融化了,那不是溫暖的情感,也不是灼燒的恨意,只是溼漉漉的霧氣,滲入了我的軀體、我的大腦、我的心臟,緩緩地流淌入我的血液之中,讓我甚至連抗拒也做不到。

  因為根本沒有什麼好抗拒的。

  那些悲哀、痛苦、心如死灰,都不是來源於溼漉漉的雨霧,而是來源於我自己。

  那都是屬於我自身的情感。

  被忍耐著的「情感」。

  ——沒有人能夠抗拒自己。

  穿著黑色絨裙的女人拄著手杖,在雨中緩緩踏步而來。檀色的手杖敲擊過地面,木頭與磚面的碰撞聲穿過了風聲和雨聲,清晰地落入了我的耳中。

  艾米莉·勃朗特站在了我的面前。

  雨幕隔在我們之間,不過一米的距離,近在咫尺,卻又宛若遠隔天涯。

  “我名為艾米莉·勃朗特,時鐘塔之侍從,生長於荒野的女兒。居住於荒野的人們因荒野的晴日和風雨喚醒喜怒哀樂,廣闊無垠的荒野為荒野上的人們的吶喊而變化晴雨,此即為我之異能,其名為——”

  “『呼嘯山莊』。”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驚雷在我們的頭頂炸響。

  我看不清艾米莉·勃朗特的臉,雨水落在鏡片上,讓眼中的一切景象都變得模糊不清,我只能聽見她冷肅沙啞的嗓音伴著風雨而來,好似修士面無表情的禱告。

  “即使是足以讓一個軍隊潰不成軍的風雨,也無法壓垮你的脊柱,讓你匍匐在地。”

  “上帝為證,你確實是一個頑強的女孩。”

  艾米莉·勃朗特拿起了手中的手杖,一手握住了手杖的中部,一手握住了手杖的手柄,咔噠一聲,轉動了手柄。

  手杖從手柄和杖身的連接處被擰開,一分為二。

  握住了那毫無裝飾、樣式簡樸的手柄,她從手杖中抽出了一柄刀刃超過三十公分長的刺刀。

  “但你不該打擾鐘塔的寧靜。”

  反手握住刺刀,毫無猶豫地,她將刀尖對準了我的心臟,動作利落地猛刺而下。

  我的指尖微微一顫。

  ——當!

  就在鋒利的刀尖即將刺破衣料的瞬間,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驟然響起!

  一道寒刃從遠處破空而來,插入了我和艾米莉·勃朗特二人之間,刀尖直直沒入了地面,碎裂的地磚塵土未揚便被雨水壓下,刀刃的另一頭卻不見刀鍔,奇長的刀刃自街對面的高樓上而來。

  刺刀撞上了泛著銀光的刀刃,抬起的太刀因為這突然出現的阻礙而停滯在了半途之中。

  即刻就要改變刺刀的走向,艾米莉·勃朗特當即就想要直接給我補上一刀,然而她的手腕才剛剛一動,橫插在我們之間的刀刃急縮,一道披著斗篷的人影從街對面的高樓上飛身而下,掠過了熊熊燃燒的妖火,躍進了火圈之中。

  長刃從地磚間抽出,順勢劈向了艾米莉·勃朗特的面門,迫使她不得不收手以刺刀格擋下了這一擊。

  我的心神恍惚了一瞬,但在感到那股擋住太刀的力量不見後,手中還是本能地想要繼續原來的動作——提刀劈向面前女人的胸口。

  然而那披著斗篷的人影卻來勢極快,藉著艾米莉·勃朗特格擋的力道,以刀為支點,衝至我的身前,一個膝擊正中我的腹部,讓我本就已是勉強站立的身軀向後踉蹌一步,幾乎要摔在地上。

  伸手一把拽住了我,來人帶著我拉開了和艾米莉·勃朗特之間的距離,而後再次揮出了手裡的刀。

  略顯纖細的刀刃延伸而出,刀勢疾如閃電,削泥一般利落地砍斷了不遠處的一盞路燈。數米高的路燈轟然倒下,砸在地上發出了一聲巨響,橫倒在了我們和艾米莉·勃朗特中間。

  路燈在倒下的途中沾染上了些許幽藍的妖火,火焰順著倒下的路燈飛速燃燒起來,不過瞬息,就在我們和艾米莉·勃朗特間升起了一堵難以逾越的火牆。

  那籠罩在我身上的悲哀之情似乎微微減弱了幾分,理智掙扎著,試圖蓋過那些洶湧的情感,靈魂彷彿也被分成了兩半,撕打在一起,想要爭奪身體的主導權。

  我仍是難以動彈。

  亦或者說是無法動彈。

  理智告訴我我應該掙開這個披著斗篷的人、握著刀衝過火牆解決了艾米莉·勃朗特,但是那壓抑不住的悲傷還是讓我不想再有任何動作,只任憑他人隨便怎麼樣都好,只不想再對外界有任何反應。

  披著斗篷的人影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動作利落地單手抱起了我,幾乎是將我扛在了肩頭,帶著我飛快地向著遠離鐘塔的方向而去。

  我怔然地注視著那妖異的火焰築起的高牆,看著躍動的火焰在視野裡越來越遠,瞳孔微顫。

  瑩白的太刀在我的手中消散,化作流螢消融於雨幕之中。

  我的右手輕輕顫抖著,一點靈力在指尖凝聚。

  只有極其微弱的那麼一點,細如針絲,但只要能夠準確命中對方的眉心或是心口,炸開的靈力也足以讓一個強大的異能力者當場暴斃。

  我最擅長的武藝之一,就是投擲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