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59 章 Chapter.14(修)

  奔波了一整天,只中午時隨便在路邊買了點吃的,晚上還被艾米莉的異能搞了一通,我真是心力交瘁,不歇一會兒根本畫不動符。

  我靠著沙發打了個盹——如果單純是頭腦混沌地閉著眼坐了一會兒也算是打盹的話——再睜眼時,牆上的掛鐘已經過了夜裡八點。

  西格瑪和末廣鐵腸還在睡,斑就窩在我的身邊,閉著眼睛毫無動靜。我抬手在它的背上摸了摸,如果不是還能感受到這幅招財貓身軀輕微的起伏,我幾乎都要以為它因為妖力不足又被封印了。

  短暫的休息似乎並沒有起到多少作用,身體依然沉重,胸口發悶,大腦昏沉,胃裡也翻湧得難受。不知道是因為低血壓還是低血糖,在起身的時候,我的視野甚至有著一瞬的發黑,讓我險些踉蹌了一步。

  那種彷彿是暈車想要嘔吐的感覺依然存在著,我摘掉了口罩,努力地深呼吸了幾遍,才終於將這種感覺壓下去了點。

  將口罩重新戴上,我走到了桌邊坐下,一一擺放好筆墨紙硯,將已經調配好的硃砂混著血再融一遍,包好手臂上放血劃出的傷口,才提起筆,回憶著用靈力繪製符文的紋路,在紙上先單純地用墨打了幾次草稿。

  這幾年裡我一直都是在用風生的妖力畫符,妖力和靈力不太一樣,為了能讓術式順利藉由妖力施展,符咒的紋路和曾經用靈力繪製出的符咒有些變化。

  但好在也就只是這幾年的事,靈力恢復了半個月,我零零散散也畫過了幾次符,常用的幾種符咒都已經回想了起來用靈力該怎麼畫。

  凝神靜氣,貫注心神,潔白的符紙平攤於眼前,我提起了手中的筆,蘸過了硃砂血墨,調動靈力凝聚於筆豪之上。

  靈力與硃砂中的鮮血相匯,內斂於一點,輕盈而穩固。

  身後隱約有動靜聲響起,大概是西格瑪和末廣鐵腸醒了,我沒有回頭,只是穩穩地落下了手中的筆。

  帶著一絲血紅的濃黑墨痕落在了潔淨柔白的符紙上。

  靈力順著指尖流淌向筆毫上沾染的硃砂墨,最終順著墨跡印入符紙,血液和靈力產生了共鳴,反饋回到我的身上。

  靈力迴盪的餘波在我的體內漾開,分明是已經經歷了千萬次的過程,宛若是吃飯喝水一樣的熟悉,我卻隱隱感覺到了不對。

  那種像是暈車一樣、讓我胸口發悶、想要嘔吐的感覺又湧上來了。

  這一次比先前的那幾次都要更加明顯,似乎是胃裡在翻湧,有什麼東西堵在了我的胸口,順著氣管或是食道,幾乎已經湧到了喉間。

  潔白的符紙上,濃黑的墨點在筆尖下緩緩擴散、蔓延,燈光明亮,在漆黑的墨色中隱隱映出了一抹血紅色的弧光。

  握住筆的手腕停滯在了那裡,一股腥甜的鐵鏽味從胸腔裡漫了上來,湧入了口腔。

  “凜一?”身後傳來了西格瑪遲疑的聲音。

  我幾乎要拿不住手中的筆。

  有什麼柔軟的、滑膩的東西已經湧到了喉嚨間,被我又硬生生地嚥了回去,我動作平緩地伸手捂住了腹部。

  ——「胃」在「翻湧」。

  “餓。”我竭盡所能地,平穩地吐出了一個音節。

  西格瑪似乎是愣了一下,“……研究所的廚房應該有吃的,我去問一問?”

  “嗯。”

  我很快聽見了腳步聲,還有休息室的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末廣鐵腸應該也醒了,但我沒有回頭去看他。

  我只是放下了手裡的筆,站起身,走進了休息室裡的衛生間。

  在鎖上門的下一刻,我捂住了戴在臉上的口罩。

  溫熱的液體從我的口中湧出,即使緊閉著嘴巴,也無法阻止那些從唇齒的縫隙間不斷溢出的鮮血。

  我想要到洗手池邊去,但只是從書桌邊走進洗手池的這麼幾步路,就已經耗費了我全部的力氣。

  幾乎是憑著身體向前栽倒的慣性,我踉蹌著跌在了馬桶邊,棉布的口罩被血洇透,扯下口罩的瞬間,我控制不住地吐出了大口的血,殷紅的液體落在洗手間鋪著白色瓷磚的地面上,順著瓷磚間的縫隙蜿蜒擴散。

  我趴在馬桶上,垂著頭,只看見自己滿手的鮮血。

  還帶著人體溫熱的鮮血。

  指縫間還沾著些什麼東西。

  柔軟的、滑膩的東西,一樣是刺目的紅,混在暗紅色的血裡,幾乎讓人看不清楚,但指腹間傳來的手感又是如此清晰。

  不是液體,不是血液。那是破碎的、及其柔軟、但確實有著形狀的某種固體。

  ——是我的臟器。

  胃部,肺腑,脾臟……分辨不出來源的、破碎的臟器。

  眼前的景象恍惚間像是出現了重影,大片刺眼的暗紅血汙,洗手間裡的地面被燈光映得慘白,紅紅白白的景象混雜在一起,讓我胸口發悶,連喘氣都變得困難。

  我趴在馬桶上,那些從我口中湧出來的血與碎塊,我吞不回去,甚至沒法讓它們準確地落進馬桶裡,鮮血順著下頜流到衣服上,像是溫熱的水,但又粘稠得厲害,帶著一種噁心的黏膩。

  身體很疼。

  腹部和胸腔裡傳來了沉悶的痛感,並不尖銳,也不劇烈,但卻好像是有人在一點一點地掏出我的五臟六腑,那種疼痛伴隨著神經蔓延到身體的每一個角落,讓我手腳發軟,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洗手間裡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味。

  我不明白自己的身體是怎麼了,我的心跳在變慢,我的呼吸微弱到了幾不可查的地步,甚至連我的體溫也已經隱隱低於了常人,這副身軀確實已經殘破不堪,但我明明沒有受傷,可為什麼我的內臟還是破碎成了這樣?m.33qxs.m

  上一次足以讓我的內臟收到重創的戰鬥,還是和末廣鐵腸交鋒的時候,但那個時候的傷——

  『那時候的傷——』

  我恍惚了一瞬,朦朧混亂的視野裡,隱約看見了自己滿是血汙的手背。

  手背上,被鮮血浸透遮蓋住的,一道道傷痕。

  『晶子的異能……請君勿死……會留下這樣的疤痕嗎?』

  大概是失血過頭了,我的耳邊響起了模糊的嗡鳴聲,晶子常說的話斷斷續續地浮現在我的腦海中,她說過很多次的,很多很多次。

  幾乎是每當谷崎或者國木田他們從她的手術室裡跟快死了一樣活蹦亂跳地出來的時候,她都要說的——

  “真是沒出息,感謝我吧,只要有我的異能在,無論多重的傷,都能保證把你們復原到像是剛出廠的新品一樣煥然一新。”

  雖然前提是沒死也得先被她砍個半死才能治療。

  『砍個半死……然後……煥然一新……』

  『或者說是……』

  『只要快死了……就能……煥然一新……』

  口中湧出的血塊怎麼也止不住,吞嚥的動作無比困難,我根本就做不到,在蔓延到全身的疼痛裡,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晶子沒有給我治療。

  半個月前,那些因為「書頁」和末廣鐵腸留下的傷,根本不是晶子治療的。

  我只是下意識地、習慣性地,看見身上的傷癒合了,就以為是晶子給我治療了——就像是曾經一樣。

  但是根本不一樣。

  我和晶子之間,沒有那所謂的「曾經」了。

  【“那個擁有治療異能的社員,甚至沒有幫你進行治療。”】

  末廣鐵腸在生死對峙間說過的話,又一次響在了我的耳邊。

  我費力地捂著嘴巴,卻怎麼也無法阻止那些溫熱的血從指縫間溢出,破碎的內臟落在掌心的觸感柔軟又滑膩,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