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履霜 作品

第 260 章 Chapter.15


  如果說我有對不起誰的話,那麼或許我是對不起末廣鐵腸的。

  我對得起偵探社,對得起西格瑪,對得起中也。我能頭也不回地帶著西格瑪奔赴他鄉,即使等待著他的只有無盡的艱險;我也能坦然地向中也尋求幫助,哪怕他要為此付出未知的代價。

  但我問心無愧。

  我清楚地知道我要給西格瑪搏出一條出路,讓他有朝一日終能全身而退;如果此時此刻的立場調轉,我也會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去幫助中也。

  但末廣鐵腸不一樣。

  我決不會為了他賭上一切。

  他不是我的友人,不是我的同伴,不是我的「家人」,他只是我的一枚【棋子】,用來摧毀「獵犬」的地雷。我不知道他對我的情誼究竟有幾分,但我到底是利用這幾分的「情誼」——讓他成為了刺向獵犬心臟最後的一把刀。彡彡訁凊

  當他的心中生出懷疑的那一刻,當他為了給我一個清白而將獵犬最敏銳的嗅覺調轉向政府的那一刻,當他觸及到了福地櫻痴埋藏的最深的秘密的那一刻,當他親手剖開了「獵犬」光鮮亮麗的皮毛的那一刻、

  這個世界上最後一個有機會能夠挽救「獵犬」的人,就已經不存在了。

  他的正義之心,就是扼住了「獵犬」最後一口氣的那隻手。

  福地櫻痴重傷□□。

  大倉燁子與條野採菊拔刀相向。

  立原道造投身向黑手黨尋求破局之法。

  政府也好,民眾也好,沒有人會允許這顆長在國家命脈上的毒瘤繼續存在,但當最後一個能撐起獵犬的人也離開了,這才是獵犬真正走向滅亡的開始。

  搖搖欲墜、

  搖搖欲墜、

  最終轟然倒塌。

  我利用了這一份情誼,但我卻不可能回報以同等價值的感情。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琚。他投我以瓊琚,我收下了這珍貴的美玉,轉頭卻將其變賣,拿著換來的財物去救我在這世間最後的「家人」,去救我曾經相識如今卻宛若素未謀面的同伴們。

  我已然不能為他救回獵犬了,我也絕不可能這麼做,數日前的我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彷彿只要不去看、不去想,那麼這一切都只是他的“自行其是”,與我無關。

  但我已經沒法不去“看”了。

  末廣鐵腸將我從血泊中攙了起來。

  身體很僵硬,在藥的作用下,我恢復了大半的力氣,行動卻還是有些不便。末廣鐵腸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地拖起我的手臂,讓我靠在他的身上,支撐著我起身。

  我抬起頭,看見斑蹲在洗手間的門口。它看著我們,或許說,只是看著我。招財貓圓滾滾的身軀藏在門的影子裡,豎起的瞳孔裡泛著妖異幽黑的光。

  “……鐵腸、先生。”我再次開口叫他。

  末廣鐵腸停下了想要扶我出去的動作,轉過了頭來看我,我們離得很近,他的頭髮拂過了我的臉頰,讓我覺得有些癢。

  這其實應當是很曖昧的動作了,但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羞澀或是心動,我只是忽然眼眶一熱,幾乎又要落下淚來,以至於在他投來視線的時候避開了他的目光。

  我對末廣鐵腸確實是一點感情也沒有的,甚至連一瞬間的心動也不曾存在。

  但是真可怕。

  真可怕。

  他和亂步明明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我卻總是因為他而想起亂步,想起在很久之前……不,只不過是在半個多月之前,短短一二十天而已,卻漫長的好像已經過去了許多年。

  想起那個時候,我們——我和亂步,我們總是湊得這麼近,他總是喜歡湊得我很近很近,亂翹的頭髮不聽話地蹭到我的臉頰,讓我覺得癢。我總是伸手去推他,有時候能推開,有時候不能,口中說著嫌棄他靠的太近的話。

  他靠的太近了,我總是沒法專心做事。

  頭髮蹭到了很癢,貼的太近了很熱,拉長了調子喊我“月見山”很吵,推開了沒兩分鐘就又湊過來也很讓我頭疼。

  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二十一天。如今已經過去二十一天了嗎?

  我有些算不清楚,我只是忽然發現,明明是一個熟悉的動作,可我卻好像已經有些想不起亂步的氣息了。

  氣味。

  體溫。

  觸感。

  記憶裡的一切都好像變得模糊了起來,我的腦中甚至出現了某種荒唐的念頭。

  『——到底是誰在消失呢?』

  『——到底是誰在被忘記呢?』

  我轉過頭,看向了洗手間裡的鏡子。

  明亮的鏡子映出了我和末廣鐵腸的身影,我被他拉著一隻手臂架著站起身,臉和衣服上都滿是汙血,他的目光隨著我看向了鏡子,看向了鏡子裡的兩道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