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衣唱大風 作品

一百八十五章 推斷


“是的。此事確由那耿狗官而起,不過最後這場慘禍倒是跟他並沒有甚直接關係了。”溫黃慈應道。





“哦?軍師說說看。”不覺間,張虎已用上了新稱呼。





“大帥容稟。我溫姓族人甚多,人脈到處都有些。那耿立斌本為謀私,這等事若是當真做下,上下打點一番,官官相護自不會有甚大事、若是胎死腹中,至多也就是官場上私下的笑柄,也不會有人非要冒著闔家老小性命之險替一個七品知縣強出頭;然當眾賠禮,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性質便不一樣了!”





“啥叫性質不一樣?”張虎聽得有些迷糊。





“大帥,我來給您舉一個例子罷。”溫黃慈也改了自稱,“假如某縣遭了災,民不聊生,而知縣依然橫徵暴斂,大家苦不堪言,最後連賣了兒女都交不起皇糧,終於有人出頭組織鄉人糾合鬧將起來,打殺了徵糧的皂吏,依您看,最終結果會如何?”





“官府肯定得剿啊!”張虎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論任何原因,敢作亂便一定要剿,這是常識。





“沒錯。可若是饑民太多,官軍來了好幾批,都剿不過呢?”





“那也得剿!繼續調兵,一千不夠就兩千,五千,一萬,無論如何也要剿滅!”張虎回答的斬釘截鐵。





“確實,大多數情況下便是如此。但其實官府還有個更好的辦法。比如說,換個新知縣,單人匹馬來找鄉民,告訴大家,都是原來那個傢伙辜負了聖上的信任,現在朝廷已經知道了大家的苦衷,已經把那廝下獄論罪了,大家各回各家,朝廷不會再找大家催逼田賦,相反,每戶還會發百十斤谷……大帥覺得會怎樣?”





張虎瞪大了眼睛:“有這等好事?那好多人該就散了吧?”





溫黃慈點頭道:“太對了。好事可能會有,不過,官府也會開出來一個小條件。這位新知縣會推心置腹地跟大家說,你們把事情弄的這麼大,竟然還打了官軍,殺了好多人命,你們叫朝廷怎麼收場啊?這樣吧,把兩個領頭的交出來,我回去找知府大人說說,這事就算了,也給朝廷一個交待——否則,前面說的那些不追究、發糧什麼的可不作數了啊!現在就有幾萬官軍向這裡圍過來,等他們到了,你們知道,男女老幼可能便全沒命了……”





“好毒辣的計策!”張虎驚道。





“確實毒辣,而且有效。其實,還不止如此呢——大帥想想看,這一次領頭的被自己人綁了去官府砍頭,若是再有下一次,還有人敢出頭嗎?即便依然有不怕死的,那下下次呢?下下下次呢?不用多,只需來上這麼幾次,以後任你隨便怎麼敲骨吸髓,再也沒有敢領頭反抗的了!所有人只會想:又不是俺自己倒黴,憑啥最後大家得谷麥,俺被砍頭?俺還是忍著,等哪個傻瓜跳出來,然後撿便宜吧……”溫黃慈波瀾不驚地敘說著,“而且,原來那個知縣會不會真的論罪呢?未必!他是為誰收皇糧?為了朝廷啊!朝廷怎麼可能因為他催糧怪罪他呢?若是定罪,也是要問他‘馭民無方,激起民變’之罪,跟催糧不會有任何關係的。”





“這,這可怎麼破?”張虎聯想到自己的處境,顯然有些擔心了。





“沒法破。官府那裡只會為所欲為,因為沒有領頭的,一盤散沙的鄉民,你想咋樣便能咋樣。哪怕你有一萬人,十萬人,官差只要來上二三十人,局面永遠是一個對二三十個!官差可以從從容容地綁定了這個然後再去綁下一個,像屠夫進豬圈挑肥豬一樣。明明幾十頭豬可以把拎著刀的屠夫頂翻,然後跑去山裡自由自在,卻都縮在一邊心裡禱告著這次千萬別挑到自己,豈不知只要身在圈裡,遲早挨刀,不過就是幾天的事!”溫黃慈講的有些激動了,“再說回溫家祠堂,道理是一樣的。一個知縣的私心和麵皮分文不值,但敝族聚眾而起絕不可以容忍。否則,大家有樣學樣,官府可就沒辦法了!有族人的朋友在省衙裡當差,後來偷偷傳出消息,這事是河南三司一起做下的。那時大帥應該剛剛入豫,聽省衙那裡透出的意思,那班封疆大吏擔心各地各宗族都來效仿,所以不惜調動一個衛,也要把敝族這件事鏟個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