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 94 章 養安靜懂事小沉默

和獸靈的戰鬥能進不能退,只要背對獸靈,頃刻間門就會被嚼碎骨頭——所有人都放棄戰鬥撤離,無異於自殺。

但如果是一對頂尖的A級嚮導和哨兵,只要有其他人和獸靈纏鬥,牽制住獸靈,他們是有辦法全身而退的。

“不能都留在這,得有人回去。”

緘默者對這種變化更敏感,長林咬了咬牙,還是低聲說:“如果不行,你們就快走……”

“長林。”時泉蔭溫聲打斷他。

緘默者打了個激靈,低下頭,攥了攥拳。

時泉蔭攬了下他的肩膀,道了聲謝,回身投入戰場。

A級哨兵奔跑的同時,守護類言語所賦予的盔甲已經裝備完成,流光鏗然,銀甲覆住全身。

矯健利落的身影疾進戰圈,瞬間門替三五個哨兵解圍,牢牢擋住了捲土重來的獸靈近乎致命的一擊。

不止緘默者發現了這場戰鬥的蹊蹺。

只是在這樣的激戰裡,除了靜坐不動的觀察者,身處戰局中的人,很難意識到是自己的戰力在被那些流言蜚語削弱。

在隊員們的視角,只是覺得那隻獸靈越來越強、越戰越勇,他們的抵擋越來越力不從心。

“得快讓村子支援!”一個哨兵捂著被利爪豁開的胸腹,甚至來不及讓嚮導給出足夠的治療,只是草草止血就轉換成戰鬥類言語,縱身撲上去,“不行,隊長,這樣撐不久!”

葉晴柔和時泉蔭又何嘗不清楚這件事——獸靈的每次攻擊,時泉蔭都首當其衝,隊伍的力量在被不停削弱,就只能靠嚮導汲取甚至榨乾自己的精神力。

不知從何時起,那樣冷冰冰的“判決”幾乎已經出現在他們耳邊。

即使沒有緘默者的提醒,眾人也逐漸意識到不對。

他們對緘默者的態度,的確一直和村子對立,可那些人從不敢當面說,畢竟村子還要靠任務者來守護。

但此刻他們身陷危機,那種鋪天蓋地的質疑聲就彷彿找到了機會,張牙舞爪甚囂塵上。

而且……沒有救援!

沒有人來救他們,沒有其他村子的任務者小隊,沒有白塔學校的支援!

是哪一步出了問題,是求援沒有及時傳達到、轉述得不夠清楚,還是根本就沒有求援?!

戰鬥越來越沉默,只剩下嚮導不停給出的戰鬥指令。

一對哨兵和嚮導的領域忽然劇烈一晃,隨即出現裂痕,獸靈極狡猾,當然不會放過這種機會,掀起腥風的利爪重重扣下去。

時泉蔭被巨力掀翻在地上,逼出力氣躍起來:“任飛!”

“我兒子懷疑我!”那哨兵撲在嚮導身上,後背幾乎被豁開了,嚮導正不顧一切地用言語替他治療,“我兒子……我兒子信別人,不信我!”

親人之間門的領域會有感應,那哨兵的兒子是個嚮導,偶爾任務閒暇時,也會模擬連接陪兒子訓練。

他大口大口吐著血,不知道是哭還是笑,手腳都在發抖:“副隊,我是不是錯了?我保護村子是不是錯了?我自己的兒子……”

“別想了!”嚮導沉聲說,“集中精神,聽從我的引導,把血止住。”

那哨兵自己心裡卻清楚,他傷得太重,沒必要再浪費嚮導的精神力:“不行,快切斷領域,我活不成了……”

嚮導不應聲,死死攥著他的手,一動不動。

不是所有哨兵都擅長戰鬥和自愈,他們只是一對很普通的B級嚮導和哨兵,平時負責偵查和放哨。

這裡沒有醫療專精的緘默者,誰也不擅長治療,如果不切斷領域,傷害會留在嚮導的意識世界。

他已註定活不成,但也死不了。

這只是當初那場戰鬥的重現,只是無數次重現中的一次。

接下來,戰友們會一個接一個的重傷、犧牲。

有的哨兵護著嚮導一起被獸靈撕碎,有的嚮導直到精神力耗竭、領域驟然中斷,都還站在原地睜著眼睛。

葉晴柔下了撤退的命令,她和丈夫決定留下攔住獸靈,掩護其他人撤離。

時泉蔭左支右絀,他一個人護不住所有的隊員,只來得及讓妻子使用傷害擴散的言語,擋在獸靈與眾人之間門。

獸靈撕咬著扯碎了螳臂當車的哨兵,又咬穿了那個輕盈得像是樹陰照水的嚮導,卻也被迅速擴散蔓延的傷害崩碎了一嘴的獠牙。

當那名夢想只是想當個老師、兼職做個木匠的緘默者終於無師自通,弄清了怎麼毀掉這座畫地而成的囚牢時,一切都會徹底歸於沉寂。

然後他們重新醒過來、重新回到戰鬥剛開始的地方,把發生過的一切都忘掉,繼續這場無休止的戰鬥。

沒分出勝負的戰鬥不會結束,心有牽掛不甘的靈魂無法消散。

……同歸於盡,從來不是任何一個人希望的結局。

從來不是。

他們的願望是回家。

“什麼人?!”長林厲聲開口,領域瞬間門棘刺叢生,“走開!”

到了這一步,聽到那些所謂“判決”的人,已經不止一兩個。

大概是葉晴柔和時泉蔭一直都把村子守護得太好了,他們從成年就進入任務者小隊,村子裡的絕大部分人,都已經許久沒親眼見過“古獸靈”這種東西。

那些人壓根沒考慮過獸靈會重創整支隊伍的可能。

在他們的眼裡,任務者哪有那麼危險、那麼命懸一線,沒準都是那些任務者想要提高報酬才編出來的。

這樣的想法,背後絕不是沒人引導操縱——另一邊,又是那些人封鎖了消息,截斷了他們本可能申請的救援。

到了這一步,隊員們已經半點也不信,趕來的人會有什麼好心思。

“不要為敵!”時泉蔭單膝跌跪在地上,A級哨兵的體力已經被榨取到近乎極限,即使再強有力的言語支撐,也已經控制不住發抖。

他和妻子對視了一眼,心中已經做了決定。

——他們走不了了,可得有個人把隊員們帶回去。

倘若那些人針對的真是他們,只要他們殞命就夠了。

“爸爸媽媽錯了……爸爸媽媽弄錯了很多事,不知道具體錯在了哪,但不要聽話。”

“不要聽話。”時泉蔭對著那塊留影木說,“保護好自己,小花貓,別怕……爸爸媽媽在。”

“不要給那些人傷害你的理由和機會,不要相信他們……跑。”

“跑去遠遠的地方,聽話,聽爸爸媽媽的話。”

“要是有人跟你跑,就帶上他,要是沒有,就抱著小木頭人。”

時泉蔭沒有停下戰鬥,愛人必須不停使用言語,只有由他來把樹葉的簌簌聲和泉水聲翻譯給那塊留影木,祈求它把話帶給兒子:“當個普通人,不要受傷……”

緘默者的領域劇烈一震。

時泉蔭的心神驟沉,他不知道長林看見了什麼,卻已經來不及回頭,只能朝獸靈衝過去。

在他被獸靈撕咬第一口的時候,愛人會給出“碎裂”的擴散指令,凡是接觸他的東西,都會和他一同崩碎。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將領域外的一切聲音盡數吞沒,古獸靈雙目血紅,龐大如小山的身軀縱身躍起,遮天蔽日。

……流溢的銀光豎起堅不可摧的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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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泉蔭在愛人的眼裡看到驚詫。

他下意識回頭,在看清那道小小的身影時,也錯愕在原地,一瞬間門竟然忘了動。

怎麼會……怎麼會?

披著銀斗篷的孩子靜默無聲,那是比他們熟悉的小花貓更安靜、更緘默,卻也更俊拔清標如小杜仲樹的孩子。

時潤聲牢牢攥著小匕首,和父親疲憊力竭的身影擦肩而過,高高躍起,縱身撲上去。

小花貓隊長知道該怎麼同一頭古獸靈搏殺。

他在夢裡學會了,上一次的表現不太好,他搏殺了那頭獸靈,但也被咬穿了胸膛。

那一回,他差一點變成一個只會蹦不會跑的小稻草人。

這次不會了。

時潤聲無數次在夢裡演練,緘默者是能給自己造夢的——他們能聽見自己的聲音,自然能給自己下暗示。

從覺醒那一天開始,時潤聲就從沒給自己暗示過任何一個好夢。一次又一次,他毫不猶豫地衝進去,從夢裡投身進這場死地絕境。

第一次是死地,第二次是死地,第三次也是。

第三十九場夢,時潤聲找到獸靈的弱點,開始逐漸理解和獸靈搏鬥的方法。

第二百一十七場夢,時潤聲第一次成功搏殺了那隻獸靈。

獸靈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時泉蔭身上,壓根沒留意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孩子,甚至未作防備。

鋒利的匕首寒光四溢,時潤聲反持匕首,酷似母親的身法像是片隨風掠起的樹葉,重重扎向獸靈的左眼。

那是隻斗大的眼睛,豎起的獸瞳迸出通人的驚懼,想要閃躲,卻已經來不及。

時潤聲的匕首沒入那隻閃著精光的獸瞳,立時有汩汩腥風與黑氣洶湧而出,那獸靈負痛嘶吼,劇烈掙扎不休,竟是將那濃郁黑氣凝練,不由分說纏向這個膽大包天的小鬼。

時潤聲不閃不避,死死握著手中匕首,寸寸下壓。

高大的身影遮住時潤聲,言語凝成的鎧甲擋牢全部黑氣,同他一併握住那柄匕首。時潤聲抬起頭,迎上時泉蔭注視著他的溫柔視線。

“誰還有杜仲茶!”

地面上,葉晴柔幾乎是不間門斷地使用最高級別的守護言語,目不轉睛仰頭清喝:“留足自己用的,果子也給我!”

立刻有人把自己的杜仲葉和杜仲果拋過去,有幾個嚮導掙扎著爬起來,說什麼也不肯繼續喝那治療精神力的良藥,硬是塞給自己的哨兵:“快!我們喝夠了!”

那獸靈痛得抵死掙扎,橫衝直撞,劇烈撞擊著束縛自己的囚牢與附近的樹木,甚至帶著那個仍攥著匕首不放的少年任務者,不計後果地朝樹上重重撞過去。

清脆的鎧甲碎裂聲在時潤聲身後響起。

時泉蔭只幻化出背後的鎧甲,用胸口護住了時潤聲,嗆出一口血。

他並不在意,隨手抹去,低頭輕輕笑了笑,摸摸兒子的臉。

獸靈的力道極重,下方的嚮導領域也同樣受到巨震,葉晴柔的臉上卻不帶半點痛色,笑著高聲喊:“好樣的!小花貓好厲害!”

時潤聲無聲地抿了下嘴角。

小花貓隊長第一次有了孩子氣的驕傲,靠在爸爸懷裡,挺起小胸膛回答媽媽:“還有更厲害的。”

時潤聲說:“領域展開。”

樹林下方,長林的瞳孔倏地震顫。

他察覺到了性質格外熟悉的領域,抬頭看著那個分明長大了不少的孩子。

怎麼會是緘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