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45章 養炸毛超兇小童星
“風,和光。”老醫生沉思半晌,十分遺憾地沒能沉思出更合適的描述,“這話很不專業,千萬別傳出去是我說的。”
穆瑜啞然:“好。”
描述不夠詳細,但穆瑜其實稍微能理解,也有了些答案:“我不知道是否足夠,但有很多。”
他說:“我有一個小雪團,還有一隻紅毛的小狼崽,加起來是糖霜山楂。”
如果童熒童教練在附近,就會相當敏銳地一秒察覺,偶像說這話的語氣和“因為我是神燈”一模一樣。
那是種完全不像是心如止水看淡紅塵款老和尚的、明顯帶了一點很少見的活氣,甚至有點淘氣和炫耀的輕快——很少很少會出現,童熒後來補了他偶像所有的作品、綜藝和訪談,也沒能再找到一樣的語氣。
可惜童熒並不在,老醫生不熟悉穆瑜,只是對這個相當新奇的說法好奇:“山楂雪球嗎?我也喜歡吃那個,可惜太酸倒牙,年紀大了不能常吃。”
“你剛剛說,要先剪掉那些鬱閉住的枝條,騰出足夠的空間。”
老醫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結,又問:“你試過剪掉一些枝條嗎?”
穆瑜想了想,給出一個相對準確的回答:“正在嘗試。”
老醫生問:“你發洩過情緒嗎?喜、怒、悲、憂、恐、驚、思……”
穆瑜說:“我處理它們。”
老醫生糾正:“發洩過嗎?”
穆瑜這一次沒能立刻回答,他認真回想了很久,才終於問:“煎雞蛋算嗎?”
老醫生愣了愣:“啊?”
“煎雞蛋。”穆瑜說,“有一次,我煎了一百二十七個雞蛋。”
他的經紀人發現以後,試圖幫他把雞蛋全吃掉,他們上網查了一口氣吃一百二十七個雞蛋的後果,然後他們把煎蛋做成三明治,免費送給了有需要的人。
所以當初看到穆雪團同學沉迷炒雞蛋的時候,穆瑜就在和系統討論,這或許就是無視血緣的傳承的力量。
“算……算不了吧。”老醫生也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琢磨了半天才搖頭,“童先生一般都是去我那片林子裡撞樹的。”
穆瑜是被小老闆蒙著眼睛領過來的,一睜眼小狼崽已經四腳打滑跑回了別墅大門,聽到老醫生點名,隱約猜出這趟行程的幕後主使:“童熒?”
老醫生想起童先生的囑託,拍了下腦門:“糟糕。”
老醫生受人之託,替童先生執行方案二:“童先生說了,請您放心,他保證一個字都不會洩露……”
穆瑜啞然點頭:“我相信他。”
這個場景其實還有那麼一點叫人懷念。
——得知節目組突然換評委的時候,穆瑜就一回生二回熟,和系統一起復盤,反省自己在做青少年熱線的那些日子裡,有哪些可能暴露身份的操作。
盤點到最後,唯一的一次破綻,就出在兇名在外的舞團教練童熒。
童熒少年時被他父母逼著參加的那個比賽,穆瑜恰好被邀請去做嘉賓評委。
賽事主打明星舞蹈競技,需要一位足夠有資歷的前輩鎮場,穆瑜被主辦方請去,也算是個“昂貴的吉祥物”。
要攔住一個腰椎嚴重滑脫、有癱瘓危險的助演主舞不準上場,不準參加比賽,幾乎只是舉手之勞。
“這也不能怪宿主。”系統堅決站在宿主一邊,“而且童熒後來也和宿主保證了。”
穆瑜也覺得這次情有可原,把紅牌改成黃牌:“有道理。”
童熒後來給他打電話,拍著胸口啪啪作響,堅決要認他當偶像,並且堅決保證絕不把偶像的身份洩露出去。
系統覺得這個童教練看起來很兇,應該很可靠:“童熒的嘴還是很嚴的。”
穆瑜:“有道理。”
——綜上所述,此刻老醫生的這句保證,穆瑜也覺得有道理。
童熒的嘴還是很嚴的。
“莊先生。”老醫生臨走前想起被岔開的話題,回頭給了他準確答案,“煎雞蛋不能算是發洩。”
“我回去以後,不能對我的那棵被壓壞了的小樹苗說,你自己煎幾個雞蛋,我幫你吹吹風,看能不能好受一點。”
老醫生說:“我要幫它把生病了的枝條剪掉,這是我該做的,不是它自己該做的。”
“不能要求一棵樹自己把病枝弄掉,不能要求樹自己抵抗蟲害、自己找水喝——假如非要讓樹自己管這些,也可以,那就不能要求這棵樹在秋天給我結一樹的果子。”
“這是天理倫常。”
“我見過那種果樹,他們有人這麼種樹,什麼都不管,直接堆肥催熟一季接一季結果……果子也很好吃。”
老醫生說:“那棵樹的樹幹上一直輸著液,很多嫁接的口子,傷痕累累,全是疤。”
——其實比全是疤還嚴重。
那棵樹在某個秋天結了最後一季的果,果實累累把樹枝都壓彎下來,每個果子都碩大飽滿,是從沒有過的香甜可口。
賣了相當好的價錢,果農的孩子穿上了新衣服,跟著父母來買水果的小男孩迫不及待拿袖子擦乾淨就大口咬,就連枝頭最後剩下的那幾顆果子,也餵飽了附近所有的鳥雀。
然後那年秋天,所有果實都被摘去後,那棵樹就落了所有的葉子。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二年的春天,樹沒再醒。
穆瑜送老醫生出門,站在門口聽完整個故事,若有所思。
老醫生同他拱手告辭,離開別墅後,系統從穆瑜的衣服口袋裡鑽出來,似懂非懂纏住他的手掌:“宿主。”
穆瑜回過神,有些好奇:“為什麼要纏在手上?”
系統支支吾吾沒回答,背地裡瘋狂記錄意識波動,擋住那一道橫亙掌心吞噬生命線的傷口:“宿主,童熒去找大野狼了。”
穆瑜大概知道,點了點頭:“是去教楓燃跳舞的,不要緊。”
他選擇相信童熒。
童教練的嘴看起來很嚴。
系統小心地檢查那道傷,它發現宿主是的確不覺得疼,如果看不到就彷彿感覺不到,而且那道傷也完全不鮮血淋漓——甚至連半滴血都沒有。
傷口狹長且極深,像是久不逢雨的地面乾裂,也像是樹折斷的灰白枝條。
那只是一道安靜的裂痕。
“真有這樣的樹嗎。”在回到那幢節目組承包的別墅前,穆瑜忽然和系統說,“我們能不能去幫它?”
系統問:“宿主想要怎麼幫?”
“不知道。”穆瑜其實也沒有頭緒,只是嘗試設身處地想了想,“如果可以的話,就不當果樹了吧。”
穆瑜說:“不用結果子,長在安靜的地方,能每天吹吹風,曬一曬太陽就很好了。”
……
“你能明白嗎?”
枯萎的童教練坐在練習室裡絮絮叨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難受。”
“他是最該難受的那個人,可他不知道自己難受。”童熒說,“他跟我們說他很好。”
童熒答應了要教聞楓燃跳《the seventh day》,結果錄完節目人是來了,但腿沒帶來,一進練習室就融化在了地板上。
跟他一起來的是直播平臺的老闆席野,同聞楓燃打了個招呼,把一罐功能性飲料拋過去:“提神的,放心喝。”
聞楓燃剛把自己累到爬不起來,接住那罐看起來相當神秘、有點像酒又不完全像的金罐飲料,有點警惕地看童熒。
“沒酒精,他醉咖啡|因。”席野把童熒放在地上,“別介意,他心情不好,酗了兩罐紅牛,等醒了就記得要教你了。”
童熒吼走了偶像,還在懊惱自己這張破嘴,但他醉的時候更管不住嘴——這也是席野被派來盯著他的原因。
免得讓一眾舞團聞風喪膽的童教練咖啡|因上頭,嘰裡呱啦什麼都往外說。
以前也不是沒有前科,他們這個粉絲群之前線下聚會,粉絲群嘛,難免要聊聊怎麼粉上的偶像、怎麼找到的組織。
童熒打死也不說,誰問都寧死不說,加上沒怎麼看過穆影帝的作品,可疑得喻星火一度以為這是個混進來臥底的黑粉,發誓要揪出黑粉的狐狸尾巴。
兩個人就這麼不對付了好幾年,結果童黑粉有次拿錯了喻粉頭的水壺。
只喝熱巧克力的童教練,舉著水壺一口悶下去,扯著被奪走咖啡的喻巨星在茶水間絮絮叨叨說你知道嗎那個藏在電話裡的木魚其實是神燈。
嚇得喻星火連夜打電話給商遠,讓商遠聯繫精神科醫生,或者聯繫會請大仙的神婆。
……就這麼陰差陽錯,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深夜出沒於青少年維權和心理諮詢服務熱線的接線員的身份,悄然成了這個小圈子裡的公開秘密。
但他們也都知道絕對不能打擾。
不能半夜打電話過去佔線,這是條很重要的電話線,可能會救一個人,也可能會救一條命。
所以他們就把看守這個電話的工作交給了商遠。
童熒不行,這完犢子玩意喝了咖啡就扯著人聊偶像、木魚和電話裡的神燈,嘴鬆得跟老棉褲腰一樣。
商遠負責守著這個電話——被逼得快枯萎、葉子快掉乾淨的樹,枝幹已經扭曲得不成樣子的樹,如果有這種樹,如果他們實在幫不了,實在沒辦法了,就把電話偷偷給出去。
電話裡有神燈,電話裡有風和光,有晚風裡最溫柔的星星。有人會幫你把橫生亂長的病枝修理乾淨,幫你把土重新填實,再澆上特別清涼乾乾淨淨的一捧水。
他們這些長歪了、長擰巴了的樹苗,小心翼翼地去求救,去電話裡輕輕敲神燈先生,然後他們活下來也長大了。
可他們是不是長得太慢了,慢了一步,他們沒來得及殺回去保護那個藏在電話裡的神燈,長大了的他們才知道原來神燈也是棵樹,比他們厲害很多的樹。
原來神燈也是樹,那個地方在峭壁上,風刀霜劍日夜不休,沒有陽光也沒有風。
他們不停努力不停往上長,催著枝條拔節一樣往上長,長到那個地方,想把光和風送進去,可是不是他們長大得太慢了。
席野看著哭成球的童熒,他其實不知道童熒在哭什麼——見偶像是好事,能回來見那個把他們從深淵裡拉出來的神燈,是天大的好事。
好事為什麼要哭,他們說好了是要回來牛逼轟轟撐場子,陪偶像養小狼崽,然後再出去拆了峰景傳媒送林家上天的。
可就是有種強烈的餘悸。
強烈到即使遍尋記憶也找不到端倪、誰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但就是害怕到輾轉難眠的餘悸。
他們好像失去過最重要的東西,這種失去把當初玩命往上長大的樹苗都逼瘋了——直到某天噩夢驟然驚醒,哂笑怎麼會做這種離譜的夢。
可還是餘悸,所以看到那個熟悉的影子的時候,最先吞沒理智的,其實是鋪天蓋地的嚇壞了的委屈。
“你,你不準告訴你的經紀人。”童熒嚎啕大哭,“我送你一個墨鏡,ray-ban的,你不準告訴你經紀人。”
聞楓燃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用力搖頭:“我不要。”
兇名在外的童教練不管,掏出五副墨鏡一人一戳,連偶像家的小狼崽也不由分說搞出一副墨鏡戳到臉上。
剛回到練習室門口的、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習慣用手杖、養紅毛小狼崽的莊姓經紀人,就這麼被五張戴墨鏡的臉齊齊凝視。
四位評委都寫了保證書,保證不認出偶像,保證不當著偶像的面提以前的事,保證做情緒穩定不失控的成年人。
血紅小狼崽一秒撲上去,拉著老師詢問看病的結果、腿還疼不疼有沒有好一點。四位評委才不幼稚,都坐姿端正肩背挺直目不斜視成熟穩重。
四張戴著墨鏡的撲克臉都冷冰冰地哭成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