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丁琉璃 作品

118. 第118章 銅丸(補完) 見家人……

 沒有皇帝壓制, 趙嫣如今能自由出入北宮。 牆外,那株百年老桃樹依舊花期繁盛,雲蒸霞蔚。 趙嫣坐在石桌上, 撐著下頜望著默默坐在對面的聞人藺, 笑容裡有些好奇:“你怎麼不說話。” 風很輕柔,她的披帛也隨之微微浮動,依舊是無憂明媚的樣子,將眼底的淡淡疲色藏得極好。 聞人藺思索著,鶴歸閣裡收藏的那幾件春衣, 也該搬過來給小殿下試試了。 “本王在等。” 他伸手捻下趙嫣鬢邊的一片落紅, 眼底噙著淺笑, “殿下何時命我出征。” “你都聽到了?” 趙嫣笑了聲, “別管他們說什麼,你不願做的事, 誰也不能逼你。” 聞人藺挑了挑眉。他素來優雅穩重, 做這樣少年氣的動作, 倒有幾分落拓不羈的意味。 “本王還以為,殿下是來為他們做說客。” “這一陣子, 我做的事已經夠多了。他們想你出征,該讓他們低聲下氣來求你,讓他們著急去, 我才不做這個出頭鳥。” 聽她說實話,聞人藺低低笑出聲。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他越笑越恣意, 最後連雙肩都在微微發顫。 趙嫣佯做不高興:“我說的是實話,你笑什麼。” “那,殿下有別的法子對付趙承德嗎?” “還在想。神光教的人極擅蠱惑人心, 趙承德好大喜功,極易被其利用,若能離間他們,或許能拖延時間。” “還有個更簡單的法子,斬殺趙承德,永絕後患。” 靜默中,聞人藺凝視趙嫣訝色盪漾的眸,唇邊笑意不減,“下令吧,殿下。” 這天下唯有她一人,能給他套上溫柔的枷鎖。 趙嫣唇瓣翕合,難以開口。 她站起身,撐著石桌看聞人藺,試圖從他笑瀾遞染的漆眸中揪出幾分戲謔,可他的眼底只囚著自己小小的身影。 “你說過,不會再護大玄分毫。” “臣非為大玄,只為殿下而戰。” 愛可為一人而覆天下,亦可為一人而佑蒼生。 …… 天還未亮,靈雲寺山雀啁啾,清晨藍白的寒霧嫋嫋暈散,籠罩那株遮天蔽日的菩提樹,成千上萬的紅綢飄帶在風中輕柔婆娑。 英靈寶殿內,長明燈亮如星河,聞人藺一身紅袍黑甲,安靜地望著木架上的排排靈位,如同巡視整裝列隊的將士。 他接過老僧於隨遞來的線香,雙手置於額前一頓。 線香嫋散,吹落一點香灰。 “老爺子,我又披上戰甲了,過來給你們看看。” 一旁跛腳的於隨不住抹淚,聞人藺倒是眸色幽深平靜,“我最是負恩記仇,不將天下人的死活放在眼裡,這些年手上沾了不少血。本想不久就下來給您老請罪,現在看來,您老得再等等。我喜歡上一個女子,她是世間最堅韌明亮的姑娘,我想幹淨些站在她身邊。” 他淡淡說完,順手將香插進銅鑄香爐中,轉身出了寶殿。 環廊階前,一道熟悉纖細的身影坐在將盡的燈影下,仰首望著院中那株紅綢飄動的菩提樹。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頭來,目光與聞人藺交接。 “殿下怎麼來了。” 聞人藺放緩腳步向前,彎腰審視她還帶著晶瑩薄汗的鼻尖。 “在鶴歸閣和肅王府都沒見著你,便猜想你來了此處。” 面前身披玄甲的聞人藺是從未見過的凌寒強悍,趙嫣拍拍裙裾下襬起身,以手觸摸他冰冷的胸甲,“你決定好了?” “從前本王離京,也沒見殿下這般黏人。” “不一樣的。以前你出使蜀川匪窩也好,去洛州平叛也罷,其實都是為了你的復仇大計。但這一次……” 這一次沒有陰謀算計,沒有撥弄風雲,他只是為了她一人。 趙嫣向前:“這次去多久?” “月餘足矣。”聞人藺捋了捋她被風吹亂的鬢髮。 “那你帶上那個孫醫仙,就是……會讓他老人家辛苦些。” 趙嫣想到什麼,輕聲喚道,“聞人少淵。” “嗯。” “我人都到這了,你不是該帶我……去見見你的家人?” “殿下說什麼?”聞人藺有些意外。 “我說,帶我見見你的家人。” 趙嫣又重複了一遍,握住他玄鐵護腕下硬朗而好看的指節。 聞人藺垂眼看她,唇線揚了揚。 這是趙嫣第一次踏進這座寶殿,和她猜想的一樣,這裡存放著聞人家戰歿親友的靈位——上次中元節聞人藺從此間出來,趙嫣就嗅到了他身上淺淡的香灰氣息,再聯想菩提樹上懸掛的一個個名字,稍加推演便能明白,這座靈雲寺是聞人藺的祭奠之所。 親眼見到無數林立的牌位,趙嫣才發現自己並沒有想象中那般輕鬆。 “聞人大將軍,將軍夫人,還有諸位大玄英靈,我是趙嫣。我來替我父……給諸位賠罪。” 說罷她接過於隨遞來的線香,屈膝一跪,恭敬拜了三拜。 她有些緊張,說完這句便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你、你來說。” 她求救似的,曲肘頂了頂聞人藺筆直的腿。 聞人藺單掌抄住她的肘彎,將她從團蒲墊子上拉起。 “是,這位就是趙嫣,我方才對你們說的,很喜歡的那個姑娘。” 聞人藺無視趙嫣詫異的眼神,眼底暈開綺麗的笑意,不疾不徐道,“她和趙稷不一樣,是個正直又勇敢的姑娘。是我心悅於她,死纏爛打,欲擒故縱,得不到她的青睞就會發瘋。現今帶來給你們看看,可還滿意?不滿意也無妨,本王喜歡。” 他說得一本正經,言辭狂妄卻又專注溫柔。 趙嫣震驚地看著他,熱意後知後覺湧上臉頰:“聞人少淵,你都在說些什麼。” “怎麼,尋常男子向雙親介紹心愛之人,不是這樣的嗎?” 聞人藺作勢沉吟,置之一笑,“此事本王也無經驗,殿下擔待些。” “嗯……我家太傅說的雖然不太恭敬,但應該都是實話。” 趙嫣將線香插進香爐中,鄭重其事道,“請大將軍和諸位一定要保佑他,此行平安歸來。” 淡薄的晨光照亮山門上幽綠的苔蘚,蔡田和張滄等鷹騎親衛皆已靜候於此。 “聞人少淵!”趙嫣開口喚道。 在聞人藺轉身之時,她提裙飛奔向前,撲入聞人藺的懷中。 男人冰冷堅硬的鎧甲硌在身上,有些疼,但趙嫣反而擁得更緊些,踮起腳尖拉下他的頸項,在他唇上烙下柔軟主動的一個吻。 晨風拂過,男人矯健沉重的戰甲紋絲不動,而她身上的綾羅卻翩然若飛。 張滄和蔡田輕咳一聲,轉身望天,鷹騎亦是齊刷刷調轉馬頭,目不斜視。 一吻畢,日出東山,天下大白。 “這次換我對你說這句話:你只管向前,有我在,絕不會讓你有後顧之憂。” 她頓了頓,更為堅定道,“太傅,我等你回家。” “家”之一字,平淡而溫暖。 聞人藺眼波溺人,沉沉說:“好。” 趙嫣放心了,他答應的事從不食言。 …… 二月底,陌上楊柳如煙,花團錦簇。 皇帝稱病,然朝中已是臣怨沸騰,六部和御史臺日日於太極殿外跪請,皇帝不得不提筆鋪紙,在眾臣面前罪己。 短短數百字的《罪己詔》,落下最後一筆,皇帝再次嘔血昏厥,因浸淫丹藥太久,那血竟是觸目的黑紅。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如今枯槁若風中殘燭,一推就倒。 天道昏然已久,終於迎來了破曉曙光。 自玉泉宮馳援,朝中大臣對趙嫣多了幾分敬重,甚至默許她出門儀仗借用東宮衛的舊人。趙嫣如今行動自由,見又至春日,便讓流螢送了帖子給柳白微,想著替趙衍去明德館看看。 “雲層這樣厚,下午恐會變天呢。” 時蘭一邊替趙嫣整理革帶,一邊抬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 趙嫣將短刀裝飾在腰間,前後照了照銅鏡,輕快道:“無妨,我午後就歸來。” 她今日穿了一件杏白的大袖衣,革帶束出纖腰,倒有幾分女先生的書卷氣。 在孤星的護送下前往明德館,趙嫣下車,便見柳白微一身淺藍儒士襴衫,正和幾名儒生爭執著什麼,挑著眉的模樣還是一如既往的張揚跋扈。 令她意外的是,仇醉居然也在,箬笠壓得很低,將自己隱在歪脖子棗樹的花影裡。 趙嫣走近了,才聽見那幾名儒生是針對皇帝那份史無前例的《罪己詔》,作文以暗諷朝廷,其用詞辛辣,鞭撻之深,令人汗顏。 孤星聽不下去了,略顯尷尬道:“殿下,可要卑職向前制止。” “不必。” 趙嫣倒是聽得饒有興致,這比朝中那些老圓滑的廢話有意思多了,“堵不如疏,朝廷不能一味捂讀書人的嘴,何況罵的昏君又不是我。” 柳白微注意到她這邊的動靜,臉上的跋扈瞬時消散,朝她招手:“殿下!” 方才爭執的那些儒生如遇雷劈,紛紛不可置信地掉頭望了過來。 “殿下?這是哪位殿下?” “這年紀,這氣度……還有眼角點的那顆淚痣,還能是哪位?” “故太子的雙生胞妹,長風公主殿下?!” “真是長風公主!她怎麼來了?” 眾議紛紛,儒生自發讓開道來,陸陸續續躬身行禮。 當初辯禮之時,他們中有不少受資助的寒門為長風公主發過聲,可隔空吶喊是一回事,當面見著真人又是一回事,他們都不曾想過那女子有著這樣一張明麗精緻的臉龐。 一時好奇著有之,礙於禮節垂首避目者有之。 “你們繼續。”趙嫣攏袖,踏著一地簌簌竹葉向前。 沒人敢吭聲。 他們方才激昂之下口不擇言,用柳白微的話說,是要被下獄奪去功名的。 “我等方才的那些話,殿下聽見了嗎?” “聽見了。” “……” 又是一陣沉默,“殿下不責罰我們?” 趙嫣道:“你們說得有些道理,我為何要責罰你們。不過想要讓朝廷耳聰目明,光靠筆墨討伐是不行的,還得拿出解決的實策來。” 眾人聞言皆是鬆氣,面對女子時的那種拘束感沒了,氣氛重新活絡起來。 趙嫣抬頭,不經意間瞧見二樓闌干後的一抹清雋身形,微微一愣。 她悄悄側首,問身側的柳白微:“怎麼周及也在?” 柳白微手搭涼棚遮在眉間,抬頭看了眼,“哦”了聲道:“他在家養傷,便時常來此處坐坐,據說是要公聽並觀,兼收博採,學些新的東西。” 這個小古板也有今日,難得。 趙嫣眼眸眯起,心中忽而有了主意,朝儒生們道:“朝廷翰林官就在樓上,你們何不去找他,好生和三元及第的周大人辯上一辯。” 猝然被點名的周及有些懵怔,起身端立,剛回了個禮,就見那群熱血澎湃的少年儒生們揚臂一揮,朝他湧來。 柳白微“哈”了聲,唯恐天下不亂:“舌戰群儒啊,這下有好戲看了。殿下,走走!我們也去!” 趙嫣看向蹲在樹下用樹枝畫花的仇醉,花影籠罩著這個滿是煞氣的古怪男人,像是在他身上落下一層無形的屏障。 她提高聲音:“仇醉,你也來!” 熟悉的話語,令仇醉手中的樹枝頓了頓。 他似是艱難地思索了片刻,丟下樹枝起身,滿身棗花也渾然不覺,長手長腳地跟在趙嫣身後。 一切仿若回到了兩年前,也是這麼一個春日。 太子殿下和儒生們在鏡鑑樓中聽學舌辯,仇醉和影子抱臂站在門外,看星沉月落,朝陽升起。 正午時起風了,空氣中帶著雨前泥土的淡淡腥味。 趙嫣看夠了周及舌戰群儒的好戲,起身出來透氣。柳白微見狀,也隨之悄悄離席跟了上來。 “我今日才見識到周及的實力,以一敵眾,還能維持儒士禮節,不急不躁,一針見血,真乃名士風範。” 趙嫣嘆了聲,他本是帝師之才,卻做了她一年侍講,真是屈才了。 柳白微順勢接過話茬:“殿下是沒見著他在朝堂‘辯禮’的風采,堪可於殿下朝堂問審之犀利比肩。聽說為了這事,他還在雪中向李左相下跪請罪……” 趙嫣訝然:“有這事?” 柳白微亦是驚訝:“他沒與殿下說過嗎?” “他奉行多做少言,從不與人說這些。” 趙嫣說完,一時兩人都有些沉默。 周及此人如庭中之竹,挺拔正直,有自己的原則和風骨。 “殿下有心事?”柳白微見她望著庭中出神,下意識問。 趙嫣回神,實話實說:“我突然有些不安。” 柳白微蹙蹙眉,聲音硬了些:“是擔心出征的那人?” 趙嫣搖了搖頭,笑道:“不是。我總覺得,有什麼問題被我們忽略過去了。” 說罷,她望向靠著柱子抱臂而立的仇醉,心中靈光猝然劃過,蕩起微瀾。 “那些銅丸。”她喃喃自語。 玉泉宮出事之前,柳白微曾扮成侍女來見過她,告知她“仇醉曾在神光教老巢中屯有大量銅丸火-藥”。 那銅丸炸開的威力,趙嫣在趙元煜的丹房中親眼目睹過,僅一兩顆就能讓堅若磐石的密室瞬間坍塌,堪稱神器。即便神光教私藏上那麼幾顆銅丸,也足以造成莫大的恐慌,可至今為止,那批莫名消失的大量火-藥卻並無動靜。 以甄妃和神光教的狡詐佈局來看,著實反常。 柳白微也反應過來,一拍腦門道:“嘶,我竟將此事忘了!” 趙嫣很清楚,對父皇的討伐分散了他們的注意力,人一旦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就很容易放鬆警惕。 她起身,朝仇醉走去。 “仇醉,將你發現銅丸火-藥的道觀名字告知於我。” 大概是她此刻的面色太過嚴肅,仇醉艱難地回憶了片刻,以沙啞難聽的嗓音咕噥道:“西市往南,過四條街,有駱駝。此處往北十里地,半山腰……這兩處。” 仇醉不識字,對殺人和趙衍以外的一切事都遲鈍淡漠,這已是他能描述出來的極致。 趙嫣回頭看向柳白微:“憑這點線索,能找出那兩處道觀嗎。” 柳白微已挽起袖子,嘴中叼著一支潤了墨的筆,飛速於一旁的茶室中鋪紙研墨。 “西市往南,過兩條街是長壽,過四條街便是永平,有商隊駱駝出現的就只能是這處……凌虛觀。” 柳白微閉目構造片刻,便徒手畫下京師簡易輿圖,筆鋒摩挲紙頁,嘩的一聲,在某處畫了個圈,寫下“凌虛觀”三字。 而後筆走龍蛇,繼續往北,寥寥數筆畫出交錯的主街,“往北十里地,又是在半山腰,應該是青霞觀。” 說罷他將寫有兩座道觀名字的紙張給仇醉辨認,問道:“你看看,道觀牌匾上的字是不是長這模樣?” 仇醉看了許久,默然點頭。 趙嫣早知道柳白微擅書畫,去過一個地方便能銘記於心,京師輿圖信手拈來,但親眼見他在半盞茶的時辰裡就找出了兩處藏匿火-藥的道觀所在,仍是瞠目結舌。 “奇才啊。”趙嫣拿著那份墨跡未乾的輿圖,歎為觀止。 難怪趙衍這般器重於他,整個京城內外恐怕就沒有他找不出、到不了的地方! “兒時窮,吃飯的本事罷了。” 柳白微挑眉收筆,大有遊俠回劍入鞘的灑脫氣質,深藏功與名。 “那個人,繳走了火-藥。”仇醉似乎想起什麼,嘶啞開口。 “那個人?” 趙嫣想了想,“是肅王的人嗎?” 仇醉點點頭:“沒留活口。” “不是活口的問題,問題是神光教徒子徒孫眾多,光京城內外就有近三十座道觀,為何偏生選取這兩處藏匿火-藥。何況這些銅丸小巧易藏,以甄妃的本事,不會那麼容易被肅王府清繳乾淨。” 趙嫣將輿圖迎著光照了照,蹙眉沉思道,“柳白微,你能找出這兩處藏匿地點附近,有何易引起恐慌的重要場所嗎?譬如上巳節慶祝,人潮擁擠之處。” “凌虛觀附近,也就一個西市人多些,再就是有一座六百年古剎……可即便那些火-藥是要投放在這兩處,也造成不了太大傷亡,無法威脅國之根本。” 柳白微想了想,俯身指向北方的青霞觀,“此處就更是人煙稀少,都已經出城門了,能造成什麼威脅?” “或是對付聞人少淵?” “……” 見柳白微不語,趙嫣別過視線:“怎麼了?” “他允你……叫他的字?” “咳,說正事。” “你們……罷了。” 柳白微抱臂調開視線,“神光教如今損失慘重,如喪家之犬,根本無力與聞人藺在戰場抗衡。他們選在這兩處製造銅丸,必另有所圖。” 思緒被堵死,二人皆是眉頭一皺。 正此時,身後傳來一個古井無波的聲音:“永平街南五里地,是盛平倉;城北一里地,則是嘉平倉。” 趙嫣與柳白微真想得入神,猝然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回頭一看,只見周及不知何時從學館中出來了,站在二人身後端詳那份輿圖。 “此乃大玄糧庫,舉國徵繳的米糧皆囤放於此,以應災荒和戰亂。” 周及抬起纏著繃帶的手行了個揖禮,平淡道:“戶部侍郎乃是臣的同門,曾聽他提起過這兩座糧倉,無意冒犯殿下。” 趙嫣現在根本顧不上冒不冒犯,有什麼東西真穿針引線,水落石出。 她抬手按住額角,順著周及提供的思路深挖:“若逢戰亂,軍糧是否也從這兩座糧倉中出?” “是。” 周及回答,“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西京糧倉被蜀軍搶佔,各畿縣糧倉亦支撐不了幾日,只能從盛、嘉二倉調動。” “第二批糧草何時運出?” “臣並非戶部吏員,不敢篤定。不過,應該就在這兩日。” 趙嫣心中一緊,握著輿圖快步下樓,問等候在廊下的孤星:“京師城門何時開放的?” “這半月城中一直在清理善後,以防賊人遺漏,今晨卯時才開放。” 孤星見趙嫣面色一沉,忙按刀道,“殿下,可是有何不妥?” “我明白了……” “殿下?” “糧窖深埋地底,以黃泥封之,防火防潮,以銅丸炸燬是最簡單有效的方式。” 趙嫣心間驟然冰寒,“所以,神光教那批火-藥的目標並非城中百姓或皇族,而是大玄糧庫。” 聞言,柳白微和孤星亦是色變。 神光教或許早料到會事敗,便早早將算盤打到大玄糧庫之上,以當做反殺的籌碼。 大玄近幾年本就連年虧損,又值青黃不接的季節,軍無糧則敗,民無糧則反,神光教這招可謂是陰損至極! 困獸猶鬥,臨死前的撲咬最為兇狠。 難道八年前兵盡糧絕的慘烈,又要再次重演嗎? 趙嫣捏緊指尖,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免受感情影響。 今夜有大雨,不便於火-藥的使用,待雨過天晴,則糧草就要運往前線…… 所以,若神光教的漏網之魚趁今日城門開放潛回城中,則行動必在今日。 已至午時,留給大玄的時辰不多了。 “我早該想到的。閉城半月清查善後,直至今日城門開放,京師太平,我才能出宮來此。” 思及此,趙嫣深吸一口氣,“柳白微以潁川郡王孫的身份上報兵馬司,立即調兵前往二處糧窖馳援。其餘人兵分兩路,孤星帶上長弓兵刃去城西盛平倉,務必快馬加鞭。不到迫不得已,遇敵不可逞強,以拖延時辰為主。” “那殿下呢?” 兩人異口同聲。 “兵馬司的人出動最少也要大半個時辰,來不及了。” 趙嫣棄車上馬,淡色的裙裾於馬背上盪開極美的弧度,“仇醉跟著我,再撥幾個副手,與我去城北嘉平倉。事出緊急,可赦城中縱馬之罪!” .w.co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