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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第 95 章



 朝堂對趙炎的態度,倒是各持其詞。


 兩方正僵持不下,城門的侍衛便走了進來,稟報道,“裴大人,劉炎手持南北兩國撤兵文書,於城門口求見。”


 誰是劉炎?


 眾臣子沒反應過來。


 裴安替他們問了,“劉炎?”


 “曾瑞安王府小郡王趙炎,已改為母姓,劉炎......”


 眾臣一愣,瞬間譁然。


 “趙炎改劉炎,這不是換湯不換藥......”


 “藥引子都沒了,哪兒來得藥......”


 “我看改為劉炎甚好......”


 眾臣子只能給意見,關鍵還是看裴安,待朝上安靜下來後,裴安才道,“宣!”


 —


 侍衛一路馬快,來回花了快半個時辰才回到城門前,高聲呼道,“宣劉炎進殿!”


 劉炎一聽,高興地咧開嘴,也不再攔著人了,跑去明陽跟前,急聲催她,“姐姐,趕緊的,你也改姓,這樣就能入城了,你不是說很想回家嗎?裴兄是個講道理的人,等姐姐進了臨安,必定會給姐姐一席容身之地。”


 這話他可說錯了。


 裴安對他仗義,那是因為他無權無勢,生性單純,改了姓名,他便能當真換一個身份。


 明陽不同,她是皇帝最大的女兒,跟在皇帝身邊多年,耳聞目染,早已摸透了官場規則,心思比起皇帝來不相上下,甚至更深。


 且她今日並非一人歸來,身後還有她沿路帶回來的百姓和侍衛。


 因為她公主的身份,這些人願意相信她,跟著她回到了臨安,要她改姓,苟且活著,不太可能。


 劉炎一說完,不待明陽開口,她身後的一位統領便道,“荒謬!堂堂一國公主,豈能改姓?皇帝昏庸,那也不能一竿子將姓趙的人都打死了,殿下也是受害者,被皇帝嫁去北國,受人侮辱,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不說,還救了無數困在北國的南人,若非公主同邢大人聯手,引起太子和二皇子內訌,這場仗還有得打,臨安不入便不入,這天下之大,自有我公主的去處。”


 統領說完,身後的侍衛跟著附和,“對,咱們不入臨安。”


 不入臨安,頂著前朝公主的身份?


 能活下去?


 只怕他裴安不是這麼想的,不過是想給她留一個體面罷了。


 那日離開建康時,明陽曾找過裴安,被他拒絕後,她便知道,他不會同自己一路,如今一看,這形勢也確實不太適合共謀。


 她其實沒有野心,對這世上的權力,毫無興趣。


 從始至終,她不過是想從牢籠裡掙脫出來,可她越是掙脫,捆在身上的繩索越緊,到了今日儼然已勒到了她脖子上。


 當初嫁去北國,一開始她也做好了準備,若自己的後半輩子,當真能換來南國的太平,她願意。


 三皇子是她殺的,那場侮辱是故意演給她看,想看她的態度,看看她這位南國公主能卑賤到何種地步。


 她貴為公主都能被如此對待,可想而知,身在北國的那些南人婦孺。


 她給了三皇子自己的選擇。


 三皇子手裡的刀,並沒刺到她要害,可她的刀,卻是毫不猶豫地刺進了他心臟。


 她看著三皇子臨死前不可置信的目光,重新同他介紹道,“我叫趙月靈,三殿下記住了。”


 兩國的戰事是她挑起的,但挑起之時她並未想到後果,最後能贏,也並非是她的功勞。


 能有今日的結果,已經免去了她的罪惡。


 她知足。


 “阿弟。”明陽抬頭看著劉炎一笑,“阿姐求你一件事。”


 劉炎一愣,忙道,“什麼求不求的,姐姐有事說便是。”


 明陽回頭掃了一眼身後的侍衛,和那些甘願拿起刀槍跟著她闖出北國的南人,眼眶微紅,再看向劉炎,“這些兵將,他們不姓趙,是當初跟著我從宮中出來的侍衛,我是他們的主子,他們不得不從,今日我將他們交給你,還請阿弟在裴大人面前求個情,留他們一命,若是可以,再替他們討一份賞賜,他們殺過北人,其中也有人死在了北人的刀槍下,他們心中自始至終都記得自己身為南人的身份。”


 此話一出,身後侍衛和統領齊齊跪地,“屬下誓死追隨殿下......”


 明陽沒回應,繼續道,“餘下的都是我南國的百姓,他們有家,還請阿弟送他們回家。”


 “殿下......”


 明陽回頭看著身後的人,朗聲道,“你們聽好了,從今日起,臨安城內再無趙氏,你們定要效忠新主,銘記北人欺辱之恥,我南國人永遠只有一條心,趕走天狼,國不可犯,家不可滅......”


 “殿下......”


 明陽喉嚨哽塞,“都記住了嗎。”


 “屬下聽命。”


 明陽又問劉炎,“阿弟能答應阿姐嗎?”


 劉炎不明白她這一番是為何,但點了頭,“自然能,姐姐,咱們先想法子進......”


 明陽卻一笑,打斷,“阿弟,他日若身居高位,定要記得,切莫心軟。”


 她留不得。


 一個前朝公主足以掀起一場動盪,北國天狼還在那虎視眈眈,南國天下未定,她斷不能再去做了罪人。


 她這一生一直想走一條陽關大道,可每一步都不如願,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錯了,可能一出生就錯了。


 如今唯有‘死’這件事,是對的。


 明陽說完,突然拔出腰間的長劍,擱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劉炎一震,“阿姐!”


 “殿下......”


 刀鋒一碰到脖子,鮮血瞬間溢到了劍鋒上,明陽轉頭看向旁邊的邢風,終於從他臉上看到了一抹崩塌之色。


 明陽眼中含淚,對他扯出了一抹微笑,沒有半分算計,那笑容乾乾淨淨的,她道,“邢大人,我趙月靈這輩子從未看錯過一個人,邢大人很好,來世咱們別遇上了。”


 她哽聲說完,她手中之劍,狠狠地刺破了喉嚨。


 嫁去北國那日,她身邊的婢女曾問她,“殿下分明很喜歡邢大人,為何不告訴他?”


 那日她的回答是,“沒有結果的東西,何必要說出口。”


 如今也一樣。


 她從來都知道,她不會和他有結果,所以,到死也沒告訴她,其實很久以前,她便喜歡上他了。


 之後的一切算計,都始於情愛。


 —


 收到明陽公主自盡的消息時,裴安並沒有多大的意外,沉默了一陣,同百官道,“國葬。”


 前朝公主,能得一個國葬,已是最大的體面,即便是有臣子有異議,如今裴安剛坐鎮,也沒敢反對。


 當日除了顧家和王荊,在襄州抵禦北人的功臣都盡數歸來。明陽的死,很快被人拋擲腦後。


 見到昔日‘死’去的那些忠臣,完好無損地出現在朝堂時,同當初趙炎一樣,朝中百官震驚如同見到鬼魂。


 得知真相後,便也明白了裴安這幾年的苦楚,不惜揹負著‘奸臣’的罵名,忍辱負重,竟保下了朝中的八位忠良。


 為此,讓裴安即位的呼聲越來越高。


 裴安始終沒表態,劉炎將南北兩國的撤兵文書,呈上去時,裴安也沒接,直接道,“自己談下來的,自己負責。”


 劉炎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裴安又道,“談和文書既是你負責,襄州戰役的傷亡情況,便最清楚不過,如何獎賞也一併辦了。”轉頭又看向歸來的昔日八名臣子,“秦閣老一行,會協助你。”


 說完,裴安直接拍屁股走人。


 劉炎:......


 “裴,裴兄......”


 劉炎完全懵了,只追上去。


 “劉公子。”秦閣老提醒他,“時間緊迫,將士和百姓們都在等著呢......”


 “我.....”劉炎被架在爐子上,下不來,只能先解決眼前之事,忙拿出文書,“南國一共提出兩條撤兵條件,北國已蓋了國印,城池三座,目前由顧老將軍在駐守,需得儘快製出章程,納入南國國土,進行管制......”


 “本次戰役,統共與北軍交手十一個回合,人數我早已統計好了......”劉炎雖沒讀過什麼書,腦子卻不笨,尤其是記憶好,一番下來,井然有條。


 第二日晚上,便將所有將士的賞賜結果及理由,送到了裴安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