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躍 作品

第93章 第 93 章



 “當年我父親王戎遷接替顧家軍,駐守鄧州,殺敵無數,拼死守住南國防線,可陛下是如何待他的?”


 芸娘高聲道,“是陛下故意洩露情報給北人,讓北人將他們堵死在山谷之中,因為陛下認為只有他死了,北人才能洩憤,才能拿出條件同其談和。”芸娘哽了哽,道,“我父親,還有萬千將士,不是死在敵人的手上,而是死在了自己皇帝的手上,至今,陛下心頭可曾有過半分不安和愧疚?”芸娘冷冷一笑,“當是沒有的,陛下只會以為他們該死,你想著若不是他們要殺敵,說不定還能多太平兩年,我也不指望能從陛下這裡討一個公道,你不配。”


 當年的的事情,被拉出來公然處刑,一國之君,竟然讓敵軍殺自己的將士,荒唐至極。


 別說明春堂的人,皇帝身邊的十幾名禁軍和一直為他效勞的錢統領,也心聲震驚,緩緩地看向皇帝。


 皇帝臉色蒼白,“荒唐,荒唐!”皇帝急了眼,“別聽她讒言。”


 “是不是讒言,陛下心裡清楚!”芸娘繼續道,“陛下不知道的是,父親早就清楚陛下要讓他去死,臨死前保住了兩千多名精兵的性命,這兩千多名精兵東躲西藏,等了五六年,他們沒回來找陛下報仇,而是一心念著南國的江河,想殺盡天狼守住國門,保護南國百姓的安寧。襄州被入侵,他們和曾經被陛下拋棄的顧家軍,不顧生死,毫不猶豫地上了戰場,如此一比,陛下,你哪裡配了?”


 芸孃的聲音,有些嘶啞,話畢,周遭鴉雀無聲。


 皇帝臉色蒼白,驚慌地掃著眾人。


 渡口人來人往,不只是明春堂的人,還有百姓,過了一陣,便有人憤怒地高呼,“殺死昏君!”


 “殺死昏君!”


 “殺死昏君......”


 這會子什麼天威,都沒了影兒,皇帝嚇得抓住錢統領的胳膊,“快,殺出去,送朕上船!”


 錢統領卻立在那遲遲不動,皇帝氣得一腳踢在他身上,奪過他手裡的刀,“讓開,給朕讓開。”


 所有人都沒動,看著他發瘋。


 “君不義,何來臣子忠,陛下的這一雙手沾了太多的血,債務沒清之前,走不了。”芸娘轉頭同身旁的鐘清吩道,“燒。”


 鍾清得令,轉身將手中火把扔了出去,船隻早被明春堂的人澆了火油,一沾火,瞬間竄起了火苗。


 待皇帝回過神來,海面上的火光已經映照進了他的瞳孔。皇帝一震,抬起頭,他費盡心思打造的十艘船隻,連同裡面的財物,全被一片火海吞滅。


 最後的一道希望沒了,皇帝連退好幾步,眼中到底成了一團死灰,徹底地絕望。


 十幾年前,他都能逃出來,這回卻沒逃掉,皇帝腳步趔趄,手裡的刀,慢慢滑下來,跌落在了地上。


 芸娘讓人牽出了馬車,眼中神色清冷,“陛下,請吧。”


 皇帝一隻腳鞋子都沒來得及穿,千辛萬苦地逃了出來,如今又被押回了宮中。


 依舊是勤政殿,回到了那個讓皇帝喘不過氣的地方。


 芸娘一直守在殿門外。


 當初她回臨安時,曾發過誓,定會替他將趙濤擒住,親自交給他手上,如今人擒住了,只等他回來。


 —


 海面上的船一燒起來,竄起來的火光夾著滾滾濃煙飄在天際,城門外都能看到,衛銘神色一震,“主子,是海灣。”


 裴安看到了,身下馬匹再次快了起來。


 那日擒住了北國太子後,他連身上的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一下戰場,立馬點上了餘下的一千多名‘裴家軍’跨上馬背,趕往臨安。


 到了建康後,裴安一刻都沒停。


 知道她已受了趙濤的挾持,被關進了宮中,縱然趙濤沒見到自己之前,不會拿她如何,但一想到她又被關進了院子裡,心口便懸吊著。


 四周高牆禁錮著她,她又回到了之前她最害怕的日子,怕她難受,更怕趙濤狗急跳牆,不按常理,拿她出氣。


 心中的擔憂如轉石堆砌起來,越積越多,腳下的馬蹄子已恨不得一步就能跨到她跟前。


 到了城門,天色已黑。


 知道趙濤不會輕易讓他入城,早早便讓人做好了作戰的準備,一里之外裴安便抽出了長劍,一副誰擋殺誰的架勢,快上衝上去,誰知到了跟前,城門卻是大敞開。


 數盞燈火掛在城門上,將城門照得通明,朝中百官立在城門之外,身後還有成千的百姓。


 裴安及時勒住韁繩,馬蹄一聲嘶吼落下,待他站穩,跟前的百官齊齊跪地,“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百官連呼三聲,身後的百姓接著高聲附和,“恭迎裴大人凱旋,恭迎我南國將士歸來......”


 南國大勝,殺退天狼,百官相迎,萬民朝賀,本就是將士們凱旋該有的儀式。


 所有到過戰場,以死堅守國門,守護著百姓安寧的將士,都是他們敬奉的英雄。


 “南人無懦夫!”


 “我南國兒郎武威英勇!”


 ......


 百姓的歡呼聲,此起彼伏,更有甚至敲起了銅鑼。


 所有將士都沒料到會是如此場面,鏘鏘鐵血男兒,在戰場上沒掉一滴眼淚,卻在這一刻熱淚盈眶。


 他們的家國沒有拋棄他們,百姓也沒有拋棄他們,所有受過的苦難,流過的血,在這一刻,彷佛都值得了。


 裴安緩緩地將劍收入鞘中,牽了一下馬頭,看著跟前的百官和百姓,朗聲道,“國公府裴安,凱旋!所領將士,乃王戎遷王將軍麾下的兩千餘戶,此此戰役,戰死六百零九人,歸來一千三百五十人。”


 他身姿挺拔,聲音明朗。


 他不是奸臣,他是保護著臨安平安的裴家郎君,是他們心中敬佩的少年郎。


 歡呼聲和嗚咽聲頓時交錯,這樣的場面,南國百年來,還從未有過。


 跟前的道路被堵,裴安寸步難行,揚聲道,“還請各位讓一條道,容我去接少夫人。”


 他這一聲,多少將人們中悲傷中拉了出來,一時啼笑皆非,所有人很快退開,替他和身後的將士們讓出一條道來。


 裴安正要打馬,身後一名官員反應過來,趕緊提醒道,“裴大人,少夫人在勤政殿,候著大人。”


 —


 馬蹄飛奔,到了勤政殿,他翻身下馬,鍾清上前接應,也不廢話,“堂主可算回來了,夫人正等著呢。”


 裴安抬頭,太遠了看不清。


 只見金磚盡頭的白玉臺階上,立著一人,廊下有風,艾綠色的披風,時不時掀起一角。


 一路快馬加鞭,到了跟前,他的腳步倒是突然慢了下來,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分開時,還是初秋,如今天上已落起了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