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蘿浠月 作品

第88章 父與子



 納蘭容若:“沒什麼大事。十九年您外出時,牽線讓您去和一個商隊同行的那個顧貞觀,您還有印象沒?”


 蘇辰想了想,點頭:“他是不是叫顧貞觀啊?”


 “正是,”納蘭容若說道:“顧兄是我先前認識的一個朋友,從十二年起,他便在為一個流放寧古塔的朋友奔波求告。前年我找到機會跟皇上提了提,皇上問過緣由也沒說能叫人回來,我想著,王爺能不能從中間做箇中人?”


 如果依舊不行的話,他得找自家阿瑪出面了。


 納蘭容若敬佩顧兄朋友的文采,很願意為對方的南歸出一份力。況且這般文采風流的人,待在酷寒的寧古塔是暴殄天物。


 其實納蘭容若之前想趁著去年三藩之亂徹底平定,皇上心情好的時候再提此事,然而又考慮到聖心難測,他才決定找最穩妥的人替顧兄好友求情。


 蘇辰點點頭,理解了:“他們想讓我幫忙在阿瑪跟前說好話?”


 納蘭容若笑道:“是啊,為了當面與您說請,顧兄昨天連夜從京城趕來的。”


 蘇辰挺感慨,為朋友能做到這一步,非常讓人敬佩,想必這也是納蘭容若願意幫顧貞觀的原因。


 “顧貞觀是什麼人,他的朋友又是什麼人,”蘇辰道,“你得先跟我說清楚,醜話說在前頭,壞人的忙我可不幫。”


 納蘭的人品蘇辰當然信得過,只清朝的道德標準和現代還是有很多不同的,而蘇辰能忍受這個時代的很多苟且,畢竟時代的侷限他超越不了。


 但也有些,比如寵妾滅妻、不拿人命當回事的“貴族”觀念,就算有“時代侷限”做藉口他也不苟且。


 納蘭容若卻失笑,道:“顧貞觀兄字遠平,是康熙五年的舉人,出身前明書香世家,他曾祖父還是東林學派的領袖,父祖皆是博學才高之人。”


 “他的朋友,姓吳名兆騫,亦是文采風流的人物,被無辜牽扯到順治十四年的科場案中,流放了寧古塔。”


 蘇辰一聽吳兆騫這個名字就有些印象了,不是現在聽說過,而是前世的時候從他那個學漢語言文學的朋友那裡聽說過。


 吳兆騫好像還是清初有名的詩人,也是清朝流放到寧古塔的文人中名氣最大的。


 納蘭容若又道:“我那兒有兩本吳兄的詩集,辰王可以看看,他的確是個人才,放在寧古塔可惜了。”


 蘇辰心想,應該不會可惜,寧古塔擱現在多偏僻啊,吳兆騫這樣學富五車的人過去了,肯定也是被捧著的。


 不過不能因為人家有文化就理所當然的要求人家在偏僻地方貢獻。


 蘇辰在心裡批了下自己的想法,不等納蘭容若再說什麼,道:“行吧,有空我就跟阿瑪提一提這事。”


 納蘭容若目露欣喜,拱拳低聲道:“多謝王爺。”


 “不用謝,”蘇辰說道:“又不是你自己的事。我會幫忙的,不過吃飯就算了。”


 納蘭容若笑道:“但是回到京城,奴才還是要請王爺一席的。”


 蘇辰忙擺手:“你算了。”


 話說他最不習慣納蘭容若和曹寅的一點就是,時不時跟他說話的時候迸出一兩個奴才的自稱,在宮裡還算了,外面堅決不聽。


 看著擺手擺到連頭都搖兩下,渾身透出拒絕姿態的辰親王,納蘭容若面上的笑容更加的溫暖起來。


 有時候連他都疑惑,辰親王這樣的人怎麼能是皇家養出來的。


 不過身邊有個這樣的王爺,是他們的幸事,更是大清的幸事。


 倆人說完悄悄話就嚴肅站在後面,認真聽官員們應答康熙的問話。


 康熙問的內容很家常,米麵價格幾何,一年雨水多寡,皆是他會詢問的內容,幾個不常見聖駕的地方官員由剛開始的忐忐忑忑,到後來的平和穩定。


 君臣雙方問答有度。


 快到中午的時候康熙叫官員們退了,這些官員們表示很沐聖德,下山沒多久就敬上來一桌素席。


 康熙叫侍衛們接了下來,轉頭又命送下去一些賞賜。


 這個賞賜不是別的,正是今年印書局才出的康熙他制的四書講義。


 蘇辰差點忍不住笑,這就和給學生送一套五三當生日禮物差不多的感覺。


 康熙問道:“笑什麼呢。還沒問你,在涼亭和納蘭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


 蘇辰就說了顧貞觀幾年為吳兆騫奔波打點的友情,而後問道:“阿瑪,咱們清朝立國以來,流放到寧古塔的文人不少了吧。”


 康熙親手流放過去的還沒有多少,點頭道:“確實不少,且還有不少在文人中間呼聲不低。”


 蘇辰道:“兒子覺得文人們就像溫室裡的花朵,雖然有時候比較喜歡發一些高論講一些道理吧,但大多是都是比較老實的。不如審核審核,把沒有問題的都放回來吧。”


 其實書生造反三年不成,將那麼些人一直放在寧古塔,並非出於擔心,連黃宗羲、王夫之那些曾經幫助南明小朝廷舉起反旗的人,康熙都赦免了。


 哪差這麼幾個或因文字獄或因科場舞弊案流放寧古塔的文人?


 根本原因是這些人本身的價值不足以叫人重視,卻還四處蹦噠罷了。


 不過兒子求情,康熙稍微考慮一下就道:“這事兒阿瑪允了,回去之後你去刑部查查,把那些能赦免的都赦免了。”


 蘇辰剛要答應轉念一想卻覺得不妥,“我不幹,這樣的話那些罵我銅臭的文人豈不是又要誇我?”


 他可不想跟這些讀書讀傻了的這些文人關係太密切,免得又不得已被他們綁到船上。


 康熙很快明白兒子的顧慮,心裡就是一陣酸澀,道:“這樣吧,你查查哪些人可放,阿瑪再親自下旨。”


 蘇辰點頭,說道:“阿瑪,你著急回宮嗎?”


 “有事直說,”康熙故作不耐煩。


 “那您跟我去一趟大同唄,”蘇辰說道:“有特別好的東西給您瞧。”


 “你的煤球兒?”康熙笑問。


 他兒子總能做出一些稀奇古怪卻非常方便好用的東西,剛才與幾個地方官閒話,其中就有兩人提起在大同風行的煤球,建議全國推廣。


 蘇辰光顧著和納蘭容若說話了,沒注意到這些,因此也沒聽出來他阿瑪的打趣,神秘的搖搖腦袋道:“不止煤球,還有更好的東西。能給阿瑪解決最大難題的那種。”


 康熙挑眉,笑道:“這麼好,那朕就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