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第89章 開山平地雷

 再生稻又叫多年生稻, 利用地下莖生物學系統,達成了多年生長,多次收割的特性。


 現代高產作物無一例外需要購買種子, 以免種子劣化, 造成絕收。在可以實現雙季稻種植的地區,再生稻可以減少種子和人力的投入, 收割後繼續生長。


 比起需要大量人力勞作的晚稻早稻,再生稻更容易進行雙季稻種植推廣。


 只是種子劣化仍舊是一個大麻煩, 朱襄只能留下種子培育和雜交的實驗方法, 希冀自己離世之後,後人仍舊能夠持續地為農人提供持續高產的種子。


 他對此並不悲觀。


 任何糧食作物種子連續種植都會劣化。在沒有系統的農業科學的時代, 農人憑藉的經驗,也能進行初步選種,延續千年的種植文明。


 不要小瞧勞動人民的智慧。


 再生稻種植的麻煩之處和雙季稻一樣,都需要精細的勞作和足夠的水肥。


 南宋的時候,雙季稻輪種已經較為普遍, 說明不依靠化肥,也能滿足雙季稻輪種的肥料需求。


 發酵農家氮肥、綠肥、腐殖肥等,朱襄所知道的“天然肥料”十分多。將這些“天然肥料”初步加工的方法, 以現在的人力也能夠做到。魏晉時期, 就有將肥料做成“團肥”“肥料丸”進行販賣的記載。


 現代社會吃飽後還要吃好, 吃好後還要吃“矯情”,所以各種“純天然有機”的噱頭甚囂塵上, 與各種“古法飲食”一樣。


 不過吃“純天然有機”只是貴,甭管是否真的更營養更健康, 只要按照合規的生產流程來, 不會吃出問題。能提高農業收入, 有這個需求,農業技術人員自然也會研究。


 朱襄等農學院的人一邊搖頭嘆氣說沒必要,一邊高高興興地在自家學院賣“有機食品”。他們在研究的時候,很多時候必須“有機”。現在有額外科研經費收入,誰不高興?


 這不衝突,一點都不衝突。


 那時傻樂的朱襄完全沒有想到,他會回到兩千年以前去搞真正的“純天然有機食品”。


 天然有機的肥料,天然有機的除蟲劑,天然有機的人工手動除草……朱襄想,如果他能回到現代,一輩子都會對“有機”過敏了。


 水稻種植比傳統的粟、黍、稷要麻煩許多,是越伺候越高產的精細作物。


 水稻也是難得的可以同作物連續種植的糧食。其他糧食多年連續種植後,土壤會劣化。而水稻種植最適合的土壤之一就叫“水稻土”。


 顧名思義,水稻土就是長期種植水稻形成的土壤,是我國最重要的耕作土壤。


 有這樣的特性,南宋之後,南方水稻種植逐漸超過了小麥,成為南方最主要的糧食作物。南稻北麥的格局正式形成。


 現在雖然楚越等地有種稻,但仍舊以粟菽為主。蜀郡也一樣。


 跟隨朱襄的學子們說水稻種植中有大學問,確實沒有誇大。


 他們從未知道,原來種地中還有這麼多講究。也不知道,如果要提高糧食產量,需要學習那麼多知識。


 光是手動為稻花授粉,瞭解植物的生殖和發育,就震撼了他們許久。


 比如,花原來是植物的那啥,他們再送花的時候,心情有點扭捏了。


 “說複雜是很複雜,但簡單也簡單。只要多做幾次,形成了習慣,就變成了經驗。”朱襄蹲在田埂上,撫摸著稻花道,“不過我們做農業研究的人和靠經驗吃飯的農人不同。我們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深究其中的道理,才能舉一反三,維護糧食的安全。”


 “培育良種和保護原始品種非常重要。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出現能影響整個品種的病蟲害,及時換成新種子補種,才能迅速解決饑荒。”


 “對天下人而言,沒什麼比吃飽飯……比不餓死最重要。”


 朱襄停頓了一下,將“吃飽飯”改口成“不餓死”。


 吃飽飯對現在的人而言還太早了。


 “不過這件事雖然重要,肯做的人卻很少,因為太辛苦,不威風。”朱襄教導完後,笑道,“沒關係,以後你們做自己喜歡的事,只要心裡知道這個重要,在當官吏的時候稍稍重視一點,鼓勵當不了官吏的人去做,就足夠了。”


 朱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領著學子們繼續觀察田地。


 水稻的病蟲害很多,即便已經開花也不能放鬆。比如稻瘟病,在整個水稻生育期都可能發生。


 水稻開花的時候,稻節上可能出現節瘟,造成水稻折斷;穗頸上可能會出現穗頸瘟,造成枯白穗;就算好不容易結成了穀粒,也可能發生穀粒瘟。


 在現代,農藥能解決大部分問題;現在,就只能靠防,基本很難治。


 種子播種的時候需要消毒;種植的時候要清理好地裡的腐爛野草和稻茬;用糞肥的時候要補足草木灰等天然鉀肥;注意種植的密度,保證水稻得到充足光照……


 這就是農人能做的一切。之後,就是聽天命。


 如果遇到連綿陰雨多霧的天氣,水稻生病的概率會極大提高,農人卻無計可施,只能祈禱。


 要解決這個問題,只能進行科學研究,把現代農藥做出來。


 現代人人談農藥變色,但農人種植缺不了農藥。誰也不能保證整個糧食種植時期糧食不得病。


 朱襄一邊介紹水稻的病蟲害及其防治措施,一邊感慨沒有更好的辦法,需要更多的研究。他一個人,不可能做到那麼多的事。


 而在這個讀書就只為了做官的時代,還有誰能埋頭地間,為農人、為天下人做這些重要的事?


 或許只能等一個盛世了。


 “先把天下統一了再說吧。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朱襄感慨,“政兒,你要努力啊。”


 嬴小政皺著鼻子道:“厚賞之下必有勇夫。舅父想要的人才,只要我給予高官厚祿的重賞,一定會出現。”


 “哈哈哈,那可不一定。做這些事要耐得住寂寞,哪怕得了高官厚祿都不一定有空享受。不過至少比不給來的高。”朱襄點了點嬴小政皺起的小鼻子,“只要重視就好。”


 “哼。”嬴小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我還可以下令南方必須種植水稻!”


 朱襄大笑:“這可別下令。強行推行農人不擅長的作物種植,你不就成了如今的趙王了嗎?”


 嬴小政臉色一僵,隨即臉色一垮。


 朱襄把嬴小政抱起來飛了兩圈:“不過我家政兒這麼小的年紀能想到如今趙王推行的政策,已經很厲害了。”


 嬴小政氣得伸直了小短手去捶朱襄的肩膀:“舅父,不要侮辱我!”


 朱襄:“哈哈哈哈。”


 本來聽著嬴小政過於霸道的話,有些惶恐不安的學子們,在朱襄大笑的時候,神色變得輕鬆了不少。


 就算公子政是個暴|君胚子又如何?有朱襄公在,公子政就當不了“暴|君”。


 嬴小政偷聽到學子們的談話,晚上在舅父的背上蹦迪。


 現在他已經六歲,不能在舅父的肚子上蹦迪。但在舅父的背上,他還可以踩很久。


 “舅父,如果我真的成了暴君,你會生氣嗎?”嬴小政貌似天真地問道。


 朱襄一邊享受外甥的踩背服務,一邊大笑道:“政兒啊,你不成暴君才奇怪吧?你們老秦家有不是暴君的嗎?”


 “哈?我阿父也能算?”嬴小政收緊下巴,小臉露出超級嫌棄鄙視的表情,“阿父那麼弱!”


 朱襄笑道:“又不是能打架的才叫暴君,也不是濫殺的才叫暴君。獨|斷專行,任用酷吏,重典治國,都是暴君。天下初定,民心浮動,六國舊貴族蠢蠢欲動,你不當暴君,不用重典,怎麼穩定天下局勢。”


 嬴小政停止踩背,一屁股坐在朱襄的背上,疑惑道:“沒想到舅父居然支持我當暴君。”


 朱襄道:“我不支持。但我能力有限,頂多幫你種種地,提高一點糧食產量。怎麼治國,怎麼用兵,怎麼處置反對你的人,這些事我都無法提出一個完美的建議。我相信你在這方面的天賦比我強多了。所以你去做,只要不過度害民濫殺,有理有據,利國利民的‘暴君行為’,舅父就不會反對。”


 嬴小政問道:“什麼叫有理有據,利國利民的‘暴君行為’?”


 朱襄道:“這就要你多看、多聽、多思考,自己得出結論了。別人的看法總是帶著別人的思想,你自己雙眼看到的、雙耳聽到的,才是你的思想。你現在還小,還能在長輩的羽翼下觀察很久這個世界,不急。”


 嬴小政嘆氣:“好吧。”


 他從舅父背上溜下來,鑽進被窩裡,並踹了一腳舅父,試圖把舅父擠出被窩。


 朱襄立刻與嬴小政進行了被窩爭奪戰,最後幼稚的兩人戰平,共同享受這個溫暖的被窩。


 嬴小政佔據了朱襄暖好的地方,然後自己給朱襄當暖爐。


 雙贏。


 ……


 春季來臨的時候,枯水期也過去了。


 李冰所收集的數據差不多已經齊全,並在做實驗中發明了許多好用的工具。


 比如將三根原木綁在一起,用於枯水期截流的“榪槎”。


 三根原木綁成一個大型的三角支架,上面放置竹籠,竹籠裡塞鵝卵石,以戒斷枯水期的岷江水流。


 原木、竹籠和鵝卵石都是就地取材,便於取得,節約了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