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第43章 冰涼烤羊肉



 老秦王拍案大笑:“贊!長平君孔武有力,居然還是一位勇士!把寡人的獎賞端來!”


 宮人手捧托盤,魚貫而入,其中一個托盤停留在子楚面前。


 托盤上的蓋布打開,上面有金玉珠寶絲絹綢緞若干,只子楚面前是一盞酒。


 子楚心裡猛地一跳,生出強烈的危機感。


 “財物不過是俗物,算不上重賞。”老秦王微笑道,“子楚,快向長平君敬酒。寡人命你拜長平君為師,以後你要尊師重禮,盡好弟子的本分。”


 子楚:“嗯?!”


 朱襄:“艹!!”


 兩人對視一眼,心生疲憊。


 他們察覺,如果他們倆不和好,老秦王還會有更多的法子折騰他們。


 朱襄:“君上,我才疏學淺……”


 老秦王打斷:“寡人話已出口,不會收回。子楚,雖你老師不少,但寡人讓你敬酒的老師僅此一位,希望你能明瞭。”


 子楚整理了一下儀容,端起酒杯:“老師,請。”


 朱襄:“……”完了,兄弟局成父子局了。


 老秦王和子楚都已經將臉面拉到這地步,朱襄再不接受就是不識抬舉。


 他尷尬地接過酒杯,喝下了微甜的酒液,感覺自己上了賊船。


 “好了,你們快去換衣服。”老秦王滿意地揮手。


 朱襄和子楚狼狽地離開。


 他們回到內室,讓伺候的宮人離開,自己沉默又機械地換衣服,神情和身體都疲憊極了。


 “朱襄,無論你現在如何想我,但請你裝出一個與我和好的模樣。”子楚扶著額頭道,“如果你不想再被君上折騰。”


 朱襄瞥了子楚一眼:“叫老師。”


 子楚咬牙切齒:“老師!”


 朱襄點了點頭:“孺子可教。”


 子楚見朱襄的神情,微愣道:“你不生我氣了?”


 朱襄一邊整理衣襟一邊道:“除了心疼政兒,其餘的事,我一開始就沒生氣。我說過了,易地而處,我不會做得比你更好。”


 “你不隱藏身份,怎麼與我相交?呂不韋贈送你姬妾,你不收怎麼讓他放心支持你?哪怕你設計春花來投奔我這件事很噁心,但若你提前和我說明白了,我也會幫你。”朱襄道,“但我知道你若提前告訴我,計謀就不會成功。你敢這樣做,也是信任我。”


 子楚心中再次浮現了一句話,“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朱襄是君子,所以他能理解和接受友人的苦衷,唯獨為友人在這件事上對其他人的傷害而憤怒。


 “我現在對你心情複雜,只是來源於你的身份。”朱襄看著系統頁面中當眾出過醜後,子楚紋絲不動三年的好感度居然還上漲了一絲,灑脫地笑道,“你的算計,都源自你是秦國公子。這樣的身份,會讓你以後也做出許多無可奈何的事。我現在仍舊相信你,但我不知道將來能信你幾分。”


 子楚拱手,本想做出承諾,但他頹然地將雙手放下。


 “夏同,你知道我在邯鄲經歷了什麼嗎?”朱襄問道。


 子楚搖頭:“略知一二,並不詳盡。”


 “我被趙王關在牢中,趙王派暗衛刺殺我。獄吏獄卒為我而死。”朱襄輕描淡寫道,“國人為我衝擊牢獄,將我送出邯鄲城外幾十裡。藺翁廉翁和新交的友人李牧為我送別,再見時可能已經是戰場仇敵。”


 子楚想起藺相如和藺贄,心中也不由一嘆。


 “我擁有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入秦後舉目無親,除了雪和政兒,只剩下蔡澤和你兩個友人。”朱襄道,“以後你的算計中用得上我的時候,請先告知我一聲,我會為你謀劃。你已經回到秦國,被秦王和太子看重,用堂堂王道也能擊敗敵人。”


 朱襄換好衣服,對子楚拱手作揖:“公子子楚,請行王道。”


 子楚看著朱襄垂下的斑駁髮絲,嘴中泛起酸苦。


 “我只有你一個友人,藺禮算半個。”子楚對朱襄拱手作揖,“我現在還是夏同,請友人放心。”


 兩人同時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途中,子楚道:“名子楚,字夏同,似乎不錯?朱襄,你不給自己取個字?”


 朱襄:“懶得再記一個名字。我不在意,別人在意管我何事。”


 子楚無語。你不是師從荀子嗎?


 快入座時,子楚又道:“蔡澤是與你同入秦的謀士?我走後你才與他結識?”


 朱襄道:“你剛走不久,他來我家當了賬房。”


 子楚再次無語。你家賬房專門吸引大才嗎?


 入座後,兩人再無交談。


 老秦王舉盞開宴,朱襄入秦的儀式終於結束。


 宴後,朱襄和嬴小政被老秦王留在宮中住了一夜,以再次表示對朱襄和嬴小政的看重,才讓朱襄回長平君府邸休息。


 嬴小政被太子柱帶回府中,與華陽夫人相處幾日後才送回長平君府邸。


 子楚離開時保證會護好嬴小政。嬴小政抱緊了祖父的脖子,把頭埋在祖父懷裡,不理睬丟人丟到極致的親父。


 朱襄回到家時,蔡澤也在家中。


 他對秦王的重要性比不上朱襄,秦王暫時沒有給他安排宅邸,所以他暫住朱襄家中,等候秦王任用。


 見朱襄回來先喝了一大盆肉粥,蔡澤驚訝:“你不是住在宮中嗎?秦王還能餓著你?”


 朱襄抹嘴:“叫什麼秦王,叫君上。昨日赴宴,待我和夏同打完一架,烤肉煮肉端上來時已經凝做一塊,今日早膳又不好多吃。可不是餓得慌?”


 蔡澤聲音拔高:“你和夏同打了一架?當著秦王的面?!”


 雪也提著裙角跑出來:“你見到夏同了?夏同可好?”


 朱襄道:“坐下慢慢說。”


 他先倒了杯熱水,才慢悠悠將夏同的身份、他與呂不韋的交鋒、他對春花和政兒的算計等事,一一告訴妻子和友人。


 雪嘆息道:“夏同真可憐,居然娶春花那個蠢毒婦人為妻。”


 朱襄端起水杯遮住下撇的嘴角。他就知道,雪對夏同濾鏡奇厚無比。再加上夏同此次算計不但沒有傷害到朱襄,還有利於朱襄,在雪眼中,可能還會為夏同多加幾分。


 一位秦國公子隱姓埋名與庶民結為摯友和親家,處心積慮想要和這位庶民共富貴,在這個時代的人眼中,確實是一件令人感動的事。


 蔡澤也是這麼想,但他知道朱襄不會這麼想。


 朱襄的道德感比旁人高許多,雖平時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但夏同不是一般的友人,若朱襄和他志趣不同,會非常難受。


 即便夏同是秦國公子,朱襄看重的也是感情,而不是利益,所以利益論對朱襄沒用。


 “你怎麼和他打起來了?”蔡澤道,“秦王……君上沒訓斥你?”


 朱襄搖頭嘆氣:“我和夏同本來想私下解決這件事,但君上非要看我和夏同的笑話,先在馬車上讓夏同自剖心聲,然後在宴會上讓我二人比劍,最後還讓夏同為我敬酒拜我為師。一通亂七八糟的命令下來,把我和夏同的打算都捶亂了。”


 蔡澤好奇:“你們有何打算?”


 朱襄道:“夏同可能想訴說他有多悽慘,多身不由己,跪著哭幾聲求我原諒,再表演一下對政兒的父子情深。他很瞭解我,他這麼做,我確實會心軟。”


 雪問道:“那良人你準備如何應對?”


 朱襄再次嘆了口氣:“我準備按照藺公的教導,與夏同對著哭,說我多信任他,多在乎與他的友誼。他如果對我直說,我肯定幫忙。但以欺騙的方式即便達成了好的結果,我的道德感也不能允許……你們點什麼頭?”


 雪道:“良人確實是這樣。”


 蔡澤道:“雪姬所言極是。藺公不過讓你用原本的性子,坦誠的對待子楚。你如何做的?”


 朱襄乾咳一聲,道:“先在君上面前和他對罵,然後借比劍的名義追著他揍,最後接了他的拜師酒讓他尊稱我為老師……”


 雪:“撲哧……”


 蔡澤:“咳咳咳……”


 朱襄望天:“然後補上了藺公教我的一番話,勉強原諒他了。”


 雪和蔡澤:“哈哈哈哈哈!”


 雪抹著笑出的眼淚,心中來到異國他鄉的惶恐消散不少:“良人,你是在騙夏同吧?你肯定一開始就原諒他了。”


 朱襄撓了撓臉頰,訕訕道:“我罵他不顧政兒是真心的。”


 蔡澤用袖子遮掩著嘴角:“我看你最不安的,是失去夏同這個友人。你在試探他。”


 朱襄嘆氣:“是,我在試探他。真好啊,他還是夏同。”


 朱襄沒有欺騙子楚。他確實擁有的太少了,所以每一個朋友他都很珍惜。哪怕對方是未來的秦莊襄王,維持這段友誼註定如履薄冰,他也不願就此放棄。


 而且……維持這段友誼,對朱襄更有利。


 朱襄已經可以從利益出發,考慮他和身邊重視的人的關係了。


 雪摸了摸朱襄的臉頰,讓朱襄從沉思中回過神。


 “良人,政兒呢?”雪轉移話題。


 朱襄道:“政兒被子楚帶回家,說去見見華陽夫……”


 “舅父,我回來啦!我好餓啊!!”


 “朱襄!寡人帶先生和武安君來你家用膳啦!!”


 朱襄:啥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