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驚鵲 作品

第60章 第060章

 堂內亮起燈。

 微弱的燭光透過窗戶, 本該給前院鍍上一層朦朧的橘色。

 但在障眼法的迷惑下,前院依舊漆黑一片。

 陸見微聲音沁著涼意。

 “阿迢,叫醒他們。”

 阿迢放下火摺子, 去夥計房給昏迷的幾人喂藥。

 她從小就接觸各種毒,對藥物產生了抗性, 迷藥沒有迷住她, 只是受了蟲鳴影響,聽到陸見微的聲音後,她才得以清醒。

 心知客棧出了事, 她便起來點了燈。

 須臾,張伯等人全都醒來, 得知有人在客棧使壞,紛紛懊惱自責。

 張伯嘆道:“我太沒用了,不能為掌櫃的分憂,還讓掌櫃的分神照顧。”

 “我也是, 什麼忙都幫不上。”嶽殊垂下腦袋。

 薛關河捏緊拳頭:“這些人太可惡了。”

 “我去看看。”燕非藏提著刀衝向廳門。

 大門打開, 他正要踏步而出。

 嶽殊一下攔住他。

 “等等!”

 燕非藏回首皺眉。

 “不對勁。”嶽殊望著靜悄悄的前院,“怎麼不見人?”

 其餘人也目露驚異。

 “是陣法。”嶽殊研習奇門數月,瞧出點端倪, “他們設了障眼法。”

 薛關河急道:“怎麼破解?”

 嶽殊死死盯著院子,在腦海裡飛速演算, 手指不自覺地摳著褲子, 心裡催促著自己快一點,再快一點。

 可是佈陣人的水平明顯高於他, 他才接觸奇門數月, 哪裡比得上修習十數年的人?

 他越是著急, 就越容易困入對方的陷阱。

 樓上陸見微一點也不急。

 馬廄六子和輔助四人全都被摁趴在地, 她有的是時間鍛鍊嶽殊的奇門之術。

 “慢慢想,別慌。”

 溫柔的聲音傳來,瞬間撫平嶽殊心中的焦灼,他徹底沉下心,全力破解前院的陣法。

 薛關河靠近阿迢,小聲說:“我什麼都看不出來。”

 阿迢瞥他一眼,沒吭聲。

 “你會醫術,阿嶽會解陣,只有我,什麼都不會。”薛關河心裡面酸酸澀澀的,慚愧和失落差點將他淹沒。

 “你會做飯。”阿迢說。

 薛關河耷拉眉眼:“除了這個,我什麼也做不了。”

 還只會拖後腿。

 “練功,變強。”燕非藏說,“從明日起,與我一同去河上練刀。”

 “好!”

 “艮宮離位……不對不對,”嶽殊眉頭緊鎖,“是坎位,應該是要……”

 “澤水困,地山謙。”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你試試。”

 嶽殊眼睛一亮,腦子瞬間清明,終於找到那條線了!

 他閉上眼,客棧原本的面貌清晰刻在腦中。

 這是他親自督工建造的,他對這座院子無比熟悉,閉著眼睛都能構建出每一處細節。

 一枚銅板倏地擊向震雷之位,只聽“噗”的一聲,似有屏障被撕破口子,月光透過裂隙,灑在院子裡,如覆一層霜雪。

 “難怪我覺得哪裡不太對,今晚明明有月亮,院子卻漆黑一片。”薛關河恍然大悟。

 嶽殊又捏一枚銅板,猶豫不定。

 溫著之的聲音再次傳來。

 “仔細聽。”

 嶽殊將內力附於雙耳,細細分辨前院的動靜。

 馬廄裡的馬呼吸深重,他能想象到它們溼熱的鼻息,可是不對,它們的聲音本該在馬廄方向,緣何從左前傳來?

 銅板堅定擊出,撞碎了陣眼,陣法的裂痕如蛛絲一般,只消最後一枚,前院便能重見天日。

 “相信自己的直覺。”溫著之如同一位溫和年長的引路人,“障眼法你學得很好,只是缺乏經驗。”

 嶽殊從未被人如此肯定過。

 小時候練功,遲遲不能突破等級;練習劍法,無法領悟其中精髓;偷偷學習將作之術,卻又遭到父親阻攔。

 他一度認為自己是失敗的。

 直到接觸到奇門陣法,他才發現,原來世上還有這麼有意思的技能,他為之深深著迷,一有時間就抱著書鑽研。

 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出手試驗。

 掌櫃的給他機會,溫公子耐心教他。

 他不能讓大家失望。

 嶽殊睜開眼,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前院的陣法在他眼裡彷彿成了一層透明易碎的罩子,只需輕輕一擊——

 嘩啦。

 陣法破開。

 皎潔的月華霎那間鋪滿庭院。

 院牆內,武林盟六子和一個散客狼狽伏地,鮮血吐了滿地。

 還有三個散客被困在各自房間。

 薛關河大讚:“阿殊,你太厲害了!”

 “是溫公子幫了我。”嶽殊慚愧撓頭,“要不然我短時間內也難以解開。”

 “你才學了多久!”

 “嘿嘿。”

 “全部帶進來。”陸見微站在樓上吩咐,“阿迢,再給他們喂上尋常客。”

 眾人立刻動了起來,綁人的綁人,喂藥的喂藥,馬廄六子並散客四人全都被扔進大堂。

 除了睡得死沉的陰山二鬼、黑衣女客、赤雲峰幾人和雲蕙,所有人都齊聚廳堂。

 樑上君作為神偷,不可能輕易被催眠,迷藥和陣法對他也不起作用。

 他一直旁觀,就是在等機會。

 倘若陸見微當真著了他們的道,他便可藉此脫身;倘若陸見微破了他們的三道屏障,他也不覺得虧。

 “陸掌櫃,今晚過後,恐怕沒人再敢來客棧動小心思了。”

 陸見微掀了掀眼皮。

 “包括你?”

 樑上君委屈:“我可從沒動過歪心思,你信我!”

 陸見微移開目光,懶得理他。

 “阿嶽方才表現不錯。”

 嶽殊被誇得滿臉羞紅,說:“要不是溫公子教我,我一時也找不準。”

 適逢阿耐推著溫著之進來。

 “那當然,這種粗劣的手法,公子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如何解,也不知道這些蠢貨哪來的勇氣?”

 佈陣之人:“……”

 一口老血悶在胸口,堵得發疼。

 “有勞溫公子解陣。”陸見微先是致謝,而後問,“身體如何?”

 溫著之緩聲道:“稍稍著了道,所幸及時清醒。”

 “公子體內帶毒,一般的藥迷不了他,只是差點被催眠。”阿耐跟著解釋。

 陸見微頷首,不再多問。

 她看向伏在地上的十人,神色淺淡,燭光映照她的雙眼,似有闇火躍動。

 “我很討厭半夜被人打擾。”

 十人背脊猛地僵硬。

 這個女魔頭想做什麼?

 “尋常客的解藥從哪來的?”陸見微指尖輕敲扶手,“千里樓?黑風堡?還是其他買過解藥的江湖散客?”

 之前在望月城外客棧,她賣過不少解藥,興許有些勢力不給自己人吞服,而是留下備用。

 沒有人回答,但從他們神情可以看出,她猜得沒錯。

 武林盟果然勢力不凡,豐州之事過了這麼久,還能籌措到六顆解藥。

 陸見微懶得深究解藥的具體來處,繼續問:“你們並非武林盟的人,為何來救武林盟弟子?”

 依舊無人應答。

 不是不想答,而是不敢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