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驚鵲 作品

第45章 第045章

 胡阿迢服下解藥, 毒性被壓制,半個時辰後終於醒來。

 睜開眼時,眼裡劃過一瞬間的迷茫。

 她不是在冰天雪地裡等死嗎?

 毒發的感覺並不好受, 她的腦子、血液、軀幹全都像生了鏽,不能思考,難以動彈, 像個活死人。

 屋裡有股藥香,她吸了吸鼻子。

 赤舌草、烏角、楓香脂、矮果根……

 她驀地瞪大眼睛, 這是——

 “姑娘, 你醒了。”範綿端著一碗藥進來,神色溫柔道,“陸掌櫃說你約莫這個時辰醒, 叫我煮了驅寒的湯藥來,你先喝點。”

 她行至床邊,坐下,舀了一勺藥湯喂至胡阿迢唇邊。

 胡阿迢下意識張嘴,溫熱的藥汁流入口腔、喉管,最終抵達胃裡。

 她品出了幾種驅寒的藥物, 還有幾味較為珍貴的溫補的藥材。

 待一碗藥喝完,冰涼僵硬的軀體漸漸回暖, 胡阿迢動了動唇,沙啞著嗓音問:

 “這是哪裡?”

 範綿笑眯眯道:“八方客棧, 陸掌櫃的地兒, 你知道的吧?我兒子是客棧的夥計,三天前我們來給陸掌櫃拜年, 在路邊撿到你, 你出南城門, 是不是來找陸掌櫃求助的?”

 胡阿迢沉默。

 “你的毒陸掌櫃替你壓制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胡阿迢:“我、我想……”

 “想什麼?”

 她聲音囁嚅,範綿湊近才聽清她說的是什麼,臉上沒有絲毫笑話的意思,道:“陸掌櫃說你現在可以下床走動,但身體太虛,建議先養兩天,我扶你去。”

 胡阿迢無法拒絕。

 解決完生理問題,她重新躺回被窩。

 被子有股檀香的味道,寧神靜氣,腳邊還放著兩個湯婆子,屋子裡燃著炭盆,溫暖如春。

 她彷彿回到了小時候,躺在母親的懷裡,心神一下子放鬆,很快沉入酣眠。

 範綿離開屋子,來到廳堂,對上櫃臺後慵懶支頤的陸見微,笑著道:“陸掌櫃,阿迢姑娘剛才醒了一次,又睡下了。”

 “有勞範娘子了。”陸見微笑讚道,“這幾日若非有你,我還真忙不過來。”

 範綿爽利笑道:“我就做些瑣碎雜事,算不得什麼,倒是陸掌櫃您,幾日幾夜不眠不休,才是真的辛苦。”

 “我不辛苦,相反高興得很。”陸見微取出一瓶玉容丸,“先前忙於研製解藥,忘了回禮。這是送予範娘子的新年禮物,請收下。”

 範綿沒有推辭,大大方方地收下,由衷感嘆道:“陸掌櫃,我還真沒見過您這樣的江湖客。”

 “什麼?”

 “那些醫術精湛的江湖客,從不會為咱們平頭百姓看病,也從不顧及咱們的死活,您不僅救了醬油坊的少東,還願意撥冗給咱姐妹們看診,實在是菩薩心腸。”

 陸見微:“……”

 菩、菩薩?

 她驚愕當場,她這輩子跟這兩字完全不搭邊啊,這話聽得她實在毛骨悚然。

 “範娘子說笑了。”陸見微連忙制止她可怕的稱讚,“我還有些事,先回房間。”

 言罷,逃也似的上了樓。

 範綿忍不住笑了。

 “娘,你笑什麼?”薛關河走進來好奇問。

 “笑你運氣好,碰上一個好師父。”

 “我運氣當然好,”薛關河眨眨眼,親暱道,“要不怎麼會有這麼好的娘呢?”

 “就你滑頭。”

 又過兩日,胡阿迢能生活自理,範綿便告辭離開,家裡鋪面還等著她打理。

 給胡阿迢煎藥送藥的事就落在薛關河肩上。

 比起當日快嚥氣的青白,胡阿迢如今的臉色最多稱得上蒼白,只嘴唇還泛著淡紫,她瘦脫了相,眼睛顯得極大,銅鈴似的掛在臉上。

 “胡姑娘,掌櫃的說,這是最後一副藥了,喝完你就能恢復。”薛關河將藥碗放在床頭櫃上,“你喝完空碗就放著,我一會兒來拿。”

 “我不姓胡。”

 “啊?那你姓什麼?”

 胡阿迢沒回他,垂眸端起碗,咕嚕咕嚕喝藥。

 薛關河摸摸後腦勺,“那我叫你阿迢姑娘吧。你真厲害,這麼苦的藥都喝得面不改色。”

 骨肉如柴的手放下碗,阿迢生硬道:“謝謝你和你娘救了我。”

 薛關河擺擺手:“要謝就謝掌櫃的,要不是她,我們就算撿你回來,也救不了你的命。”

 “我欠你們一條命。”阿迢說,“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刀山火海,萬死不辭。”

 薛關河:“……言重了。”

 這姑娘冷硬得像冰天雪地裡的雕塑。

 阿迢掀開眼皮看他,問:“需要我做什麼?”

 “……”薛關河僵硬笑笑,“不需要你做什麼,碗我拿走了,你休息。”

 說罷跑出房間,還不忘關上門。

 他洗了碗,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去找陸見微。

 “掌櫃的,阿迢姑娘已經恢復了,您有沒有什麼打算啊?”

 陸見微翻著醫書,頭也沒抬。

 “付了診金和藥費,就可以離開客棧。”

 “啊?”薛關河不解,“可是她身上沒錢啊。”

 “那就寫張欠條,賺了再還,要付利息的。”

 薛關河終於說出來意:“我瞧她總覺得不對勁。掌櫃的,她好像受了不小的刺激,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

 “她要是不當回事,又何必在胡九娘眼皮子底下偷取藥材研製解藥?”

 “也對。”薛關河沒再糾結,“掌櫃的,快午時了,我去做飯。”

 他跑遠幾步又跑回來。

 “掌櫃的,阿迢姑娘的飯食要不要做?”

 陸見微:“飯食按住客的價格算,看在她是病人的份上,我允許賒賬。”

 “好嘞。”

 薛關河又返回通鋪,隔著門問:“阿迢姑娘,要不要吃午膳?一頓一百文,掌櫃的說可以給你記賬上,日後再還。”

 門內沉默幾息,傳來少女沙啞的嗓音。

 “不用。”

 “哦,好吧。”

 薛關河沒再管她,兢兢業業做了午飯,同陸見微、燕非藏兩人一起享受美食。

 “跟你們說件事。”陸見微開口,“你們應該也知道了,開春之後我要前往江州,願意隨我一同的到時候一起。”

 燕非藏毫不猶豫:“一起。”

 薛關河驚訝地瞪大眼睛:“掌櫃的,您真的願意帶我一起去?!”

 “為什麼不願意?”陸見微笑著調侃,“你做菜這麼好吃,不帶上你,到時候吃不慣可怎麼辦?”

 “嘿嘿。”薛關河傻笑,“那我給您做一輩子菜!”

 陸見微:“可你爹孃在望月城,這裡與江州相距甚遠,你真的做好遠離故土的打算了?”

 “掌櫃的,我既然已經跟著您習武,就不可能半途而廢,而且武者總歸要在江湖上歷練,燕大哥不也遠離家鄉,一直找人切磋武藝嘛,我早就做好打算了。”

 “你爹孃呢?”

 “我爹孃讓我練武,就已經做好我以後遊歷江湖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