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痛苦





可是這麼多年來,歸希文再也沒有從卓禹馳口中聽到關於感情的問題。




上一次聽卓禹馳談起感情,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還在林業局上班,而卓禹馳還快樂地做著出租車司機。




卓禹馳在某天突然告訴他,自己喜歡上一個只見了一面的姑娘,不知道對方姓名、地址和聯繫方式,也不知道從哪裡再去見第二次。




他永遠記得卓禹馳那時候興奮的神情,大概真是他喜歡的姑娘吧,只是聽說最後也沒找到人。




後來一次,再聽起卓禹馳談感情,是劉小姐那次,那次似乎顯得不那麼真誠,最後不知怎麼就沒了後續。




從那之後,卓禹馳再也沒有主動談起自己的感情。




現在連張濤都有了對象,卓禹馳依舊不動心思,歸希文也有些看不懂了,“你是打算不結婚嗎?”




卓禹馳愣了很久,沒有回答。




他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腹中千萬條理由,話到嘴邊卻總顯得蒼白。




千迴百轉之後,卓禹馳笑了笑,熟練地轉移了話題:“明天張濤帶對象回大院?我早點過去,先去你家看看欣欣。”




歸希文知道他避開了問題,輕輕搖搖頭,不再追問。




第二天上午,卓禹馳拎著水果去歸家的時候,正巧碰見顧櫻在門口送客。




對方是孟懷容,卓禹馳也認識。




送完客人,顧櫻將卓禹馳請進來,問他:“還記得懷容嗎?”




卓禹馳進門,探看一圈,發覺歸欣欣不在,才回道:“記得,以前一起吃過飯。”




顧櫻想起那次吃飯的初衷,不由笑了,“其實那次也是有目的,本來想撮合你和懷容,但是你表明喜歡劉小姐,後來也沒見你對劉小姐有行動。”




如今孟懷容和劉小姐都找到了歸屬,卓禹馳卻還單著。




“怎麼,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人嗎?”顧櫻問。




卓禹馳有些意外,顧櫻以前不怎麼和她談這些問題,他輕輕笑起來,“你們夫妻倆是怎麼回事,昨天希文來問,今天你也來問。”




顧櫻也跟著笑起來,“還不是昨天希文回來之後自己擱窗戶邊獨自反省了好久,他心裡大概覺得你不願意跟他交心了吧。”




卓禹馳心裡一怔,否認:“沒有那回事。”




“是呀,我也是這麼勸他的。”顧櫻接過話頭,“他心裡其實也明白,只是很擔心你的狀態。”




“你這麼多年也不談你的感情生活,也不和人說,他作為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人,大概也希望看到你能有個幸福家庭,能有個知冷暖的人體貼你。”




卓禹馳靜靜聽著,突然問:“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嗎?”




顧櫻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那當然,我們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前天張濤還交代希文讓他勸勸你呢,張濤現在有了對象,雖然喜歡在你面前嘚瑟,卻也在關心你,大家都在關心你。”




卓禹馳沒吭聲,目光不自在地轉向窗外。




半晌之後,才從喉嚨裡發出悶悶一聲“嗯”。




幾天後,卓禹馳罕見地接受了生意夥伴介紹的姑娘。




這舉動著實驚呆了大家,不只生意場上的人十分納悶,張濤和歸希文也都很是震驚。




從前有人給卓禹馳介紹異性,卓禹馳總是不著痕跡把人拒絕了,沒見過他對哪個姑娘另眼相待,這會兒怎麼同意了?




歸希文覺得可能是前兩天和卓禹馳談了這個問題,卓禹馳自己回去之後大概好好思考了一下,做了人生規劃。




張濤則認為卓禹馳這傢伙肯定是看到他和他對象恩愛,心裡羨慕,才迫不及待接受了生意夥伴的介紹。




不然卓禹馳怎麼早不接受晚不接受,偏偏在他帶著對象回大院之後接受?




不管怎麼樣,這下終於有姑娘能讓卓禹馳稍稍動心,張濤和歸希文都為他感到高興。




在得知卓禹馳已經和對方姑娘約定好第一次見面的時間之後,張濤給卓禹馳出主意,非得讓卓禹馳買一束花送給人家姑娘。




“現在小年輕們見面只流行送花,其他都過時了,你聽我的,準沒錯!”




“聽說對方也是個見過世面的女人,長得又漂亮,只有鮮花才能配美人嘛。”




卓禹馳受不了張濤的嘮叨,開著車在城裡逛了半圈,最終在一家偏僻的花店門前停下。




花店裡走出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奶奶,老奶奶見人來買花,用著不甚清晰的語氣問道:“你要買哪種花呀?”




“玫瑰。”卓禹馳說。




老奶奶緩緩回頭朝裡面吩咐:“老頭子,包一束玫瑰。”




吩咐完之後,老奶奶揚起一張滿是褶皺的臉,笑著道:“小夥子你趕時間嗎?”




卓禹馳輕輕搖頭:“不趕。”




老奶奶這才放心了。




她一家花店已經開了好多年,在鮮花還沒有流行起來的時候她就和自家老頭子開了這家店,那時候生意好,挺多年輕人大老遠來一趟,就為了在她店裡買一束鮮花。




現在城區中心花店越來越多,走兩步就能瞧見花店,她這個地方比較偏僻的花店逐漸沒了生意,有時候一天都來不了一單,不過是憑著愛好與熱情,依舊開門營業。




反正老兩口閒著也是閒著。




只不過現在老頭子的手腳不如以前靈活,包紮一束鮮花比較費時間,所以她碰上客人,總得多嘴問問對方趕不趕時間。




若是趕時間,她便催催老頭子。




老奶奶邁著蹣跚的步子朝店裡面走,她想搬一把小板凳出來給這位年輕人坐坐。




卓禹馳看老奶奶要往店裡走,突然問道:“老奶奶,您還記得我嗎?”




老奶奶回過頭,渾濁的目光在他身上掃視兩眼,搖頭:“不記得了,那麼多客人,我記不過來,現在上了年紀,記憶力不好囉!”




卓禹馳輕笑,“我以前也在你店裡買過玫瑰,那時候您頭髮還是黑的呢。”




老奶奶也跟著笑起來,露出一排缺了門牙的幾顆稀鬆牙齒,“這都多少年啦,老咯。”




聽聞是老客,老奶奶心裡漾出絲絲溫暖,儘管市場已經淘汰了她這一批跟不上時代的人,但總有人記得當初從她花店裡買花的那一份喜悅。




這大概也是她和老頭子堅持開花店的原因吧。




老奶奶慈愛地問:“你當時是買給你愛人嗎?”




她頭髮還黑著的時候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很多年前的人們還不流行送花,那時候鮮花的價格也貴,一般人送不起。




若不是愛人,恐怕沒有男人會特意買玫瑰。




卓禹馳愣了愣,才回:“是喜歡的人。”




“哦。”老奶奶瞭然地笑了笑。




正要追問,店裡熟悉的腳步傳出來。老爺爺捧出一束玫瑰,遞給老奶奶。




老奶奶接過來,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然後遞給卓禹馳,“好啦。”




“謝謝。”卓禹馳接過花,付了錢要走。




老奶奶叫住他,又問:“小夥子,那你現在也是買給喜歡的人嗎?”




卓禹馳脊背猛然一僵。




他背對著花店,垂下頭去看手中捧著的鮮豔玫瑰,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一瞬間,往昔很多記憶湧上心頭。




那些被壓制著的、不允許出現的、只在某個半醒半夢之間才偶爾閃現的記憶,如潮水般朝他湧來。




他記起當年那天他來買花時的天氣,他記得這條街旁邊熱鬧的市井氣息,他也記得當時的忐忑心情。




他怕對方不接受,甚至想了一個笨拙的藉口。




他說那是她幫助過的孕婦送給她的。




他那時候像所有陷入戀愛的平凡男人,面對女孩子會緊張,會不知所措,會拼命掩飾,會丟掉平日裡慣常的理性與冷靜。




他也幻想過和她的以後。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想這些事情。




可惜這些曾經令他無比幸福的瞬間,後來全成了折磨他的枷鎖。




他有他的原則,他不會和自己朋友有糾葛的異性產生任何聯繫,這也是吳雨靜從一開始就被他排除在外的原因。




偏偏他遇上了顧櫻,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




他時常在想,如果當初能一眼認出顧櫻就好了,那樣的話,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直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了第二次。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樣荒唐的事情竟然能發生兩次。




也就是在那之後,他心如死灰,不準備再掙扎。




可歸希文是他最好的朋友,顧櫻是歸希文的妻子,一股強烈的道德感抑制著他那些從前鮮活又深刻的記憶。




他已經好久不去想從前那些事情了,似乎腦海裡蹦出這種想法,也是一種負罪。




明明他也想擺脫,可又無法擺脫。




這種揪扯在負罪與本我之前來回流轉,糾纏越來越深。




他只能謹慎地收拾自己那些不為人知的心情,不讓身邊任何一個人知道。




他原本是想抱著這樣心思過一生,卻不想周圍人都開始為他擔憂。




可他現在在做什麼呢?




應承不該應承的局,與素未謀面的女人相約。更可怕的是,將玫瑰送給不喜歡的人。




這不是明智的選擇。




不必要搭上另外一個女人。




卓禹馳返身,笑著將玫瑰花遞給了一臉懵的老奶奶,轉身瀟灑地走遠。




如果一定要做一個選擇。




他寧願緊緊抱著那些不為人知的心事。




獨自痛苦。